淑妃 “病重” 的消息传到长春宫时，皇后正坐在梳妆台前，由贴身宫女为她绾发。赤金点翠的凤钗刚插过半，她抬手按住鬓角，铜镜里映出的面容依旧端庄，眼角的细纹却在烛光下显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还没死？” 皇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发间的珠花，而非一个垂死的人。
宫女青禾手上一顿，凤钗的尖尾差点戳到皇后的头皮：“回娘娘，听景仁宫的人说，苏贵妃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怕是…… 还吊着口气。”
皇后从镜中瞥了她一眼：“苏凝倒是热心。” 她摘下耳坠，随手放在妆盒里，翡翠的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意，“本宫让李嬷嬷送的‘棉衣’，她该是收到了。”
青禾的脸白了白：“李嬷嬷说，亲手看着淑妃喝了那碗‘安神汤’才走的，按说…… 此刻该断气了才是。”
“按说？” 皇后冷笑一声，推开青禾的手，自己对着镜子调整凤钗，“萧家人的命，向来比谁都硬。当年她父亲被御史弹劾贪墨，本该抄家的，不也硬生生熬过来了？”
青禾不敢接话，垂着头退到一旁。她伺候皇后多年，深知主子看似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狠厉。尤其是涉及 “那件事” 时，皇后眼里的杀意连烛光都照不散 —— 那是二十年前，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她的兄长，时任户部侍郎的柳承，曾与萧太傅联手，将一批本该送往灾区的赈灾粮偷偷变卖，换成了银两，一半入了私囊，一半用来贿赂太子身边的近臣。
那件事本该天衣无缝，却不知被当时还是少女的淑妃撞见了关键 —— 她跟着父亲萧太傅去柳府赴宴，在后花园的假山后，听见柳承和萧太傅清点银锭，说 “这批粮够咱们两家买三个庄子了”。那时的淑妃不懂其中利害，只当是长辈间的玩笑，直到入宫后渐渐摸清门道，才惊觉自己握着足以让柳家和萧家万劫不复的秘密。
“她不会真把那事说出去吧？” 青禾忍不住小声问，指尖绞着帕子。那件事若是败露，别说皇后的位置保不住，整个柳家都会被牵连。
皇后将一支金步摇插进发髻，动作重得像是要把头发连根拔起：“说出去？她现在连舌头都动不了，怎么说？” 她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就算她留了什么东西，本宫也能让那东西永远见不到天日。”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娘娘，太医院的王太医来了，说是苏贵妃请他去冷宫给淑妃瞧病。”
皇后握着步摇的手指猛地收紧，金尖深深嵌进掌心：“苏凝倒是比本宫想的更急。” 她对青禾使了个眼色，“让王太医进来。”
王太医是皇后的远房表亲，平日里最是听话。他进来时，背上的药箱还沾着雪粒，见到皇后，连忙跪地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皇后的声音放缓了些，“淑妃的病，你怎么看？”
王太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低头道：“臣还没去看，但听说是…… 肺痨加重，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就好。” 皇后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冷笑，“你去了冷宫，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王太医浑身一颤，连忙磕头：“臣明白！臣一定‘尽力’救治，若实在回天乏术，也会按‘肺痨病逝’上报，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很好。”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看着王太医匆匆离去的背影，青禾松了口气：“有王太医在，总算稳妥了。”
皇后却没那么乐观，她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她想起三日前，淑妃托人带出来的那张字条，是用烧黑的木炭写的，只有七个字：“云龙山粮案，你我知。”
那张字条像根针，日夜扎在她心上。她本想等风头过了，找个机会彻底除掉淑妃，可那张字条让她坐不住了 —— 淑妃在提醒她，她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若敢动，淑妃就敢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青禾，” 皇后忽然转身，眼神锐利如刀，“去把柳府的账房先生叫来，让他把二十年前云龙山那批粮的账目，还有所有相关的书信，全都烧了，一点渣都别剩。”
青禾吓了一跳：“娘娘，那些东西不是早就封存起来了吗？”
“封存？” 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现在不烧，等苏凝查到了，咱们连烧的机会都没有！” 她太了解苏凝了，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步步为营，从当年呈递萧烈的密信就能看出，这个女人最擅长从蛛丝马迹里找出惊天秘密。
青禾不敢耽搁，连忙应声去了。殿内只剩下皇后一人，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个张牙舞爪的鬼魅。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褪色的锦囊，锦囊里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 “柳” 字的一半 —— 另一半，在萧太傅手里，是当年分赃时立下的 “信物”。
她拿起玉佩，指尖冰凉。二十年前的那笔脏钱，让柳家买通了太子身边的人，助她稳坐太子妃之位；也让萧家得了好处，萧烈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偏将军。可这肮脏的根基，终究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淑妃啊淑妃，” 皇后对着空荡的殿内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别怪本宫心狠，要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挡了本宫的路。”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整个紫禁城都吞没。皇后不知道，她急着销毁证据的举动，早已被苏凝安插在柳府的眼线看在眼里；她更不知道，淑妃在喝下那碗 “安神汤” 前，已将云龙山粮案的关键账本藏在了冷宫炕洞的夹层里，而碧月虽被支走，却在临走前偷偷给苏凝的人递了个暗号 —— 三短一长的叩门声，代表 “有重要东西藏在炕洞”。
此刻的苏凝，正坐在冷宫的门槛上，看着王太医装模作样地给淑妃把脉，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知道皇后在慌，知道皇后在急着销毁证据，而这慌乱，恰恰是她最想看到的。
猎物越是挣扎，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而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着皇后自己把把柄递到她手里。
雪落在苏凝的发间，融化成水珠，顺着鬓角滑落，像一滴无声的泪。她望着长春宫的方向，那里的烛火依旧亮着，却不知还能亮多久。
这场由淑妃之死掀起的风波，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而藏在冰山下的秘密，足以将整个后宫，乃至前朝，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