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嫔的珠钗擦着苏凝的耳畔落下时,苏凝正伸手去接她递来的 “贺礼”。那支累丝嵌宝的凤凰钗本就沉重,被慧嫔 “失手” 一松,钗尖几乎要划破她的脸颊,亏得晚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才让她险险避过。
“哎呀!妹妹真是对不住!” 慧嫔夸张地捂着嘴,眼中却没半分歉意,“这钗子太滑,没拿稳,没伤着苏贵人吧?”
苏凝稳住身形,指尖冰凉。她看着地上那支摔出裂痕的凤凰钗,鎏金的翅膀断了一角,红宝石的眼睛在光线下闪着怨毒的光 —— 这哪是贺礼,分明是来示威的。
“姐姐多虑了,臣妾无碍。” 苏凝弯腰拾起钗子,递还给慧嫔,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深水,“只是这钗子看着贵重,姐姐还是收好吧,碎玉轩简陋,怕是容不下这样的宝贝。”
慧嫔的脸色僵了僵。她本想借 “失手” 给苏凝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对方竟这样沉得住气,一句话软中带硬,既没接她的挑衅,又暗讽她 “仗势欺人”。
“妹妹这话说的,” 慧嫔接过钗子,强笑道,“碎玉轩可是陛下亲赐的地方,怎么会简陋?倒是妹妹刚晋位,宫里的规矩怕是还没学全,以后可得多上心才是。”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 —— 暗指苏凝出身低微,不配住碎玉轩。晚翠气得脸都白了,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苏凝按住了手。
“姐姐说的是,” 苏凝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恭顺,“臣妾确实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要劳烦姐姐多指点。只是臣妾刚从火场里逃出来,身子骨弱,怕是经不起太多‘指点’,还望姐姐体谅。”
她特意加重了 “火场” 二字,眼神轻轻扫过慧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 —— 你主子淑妃还在冷宫里待着,你这个做心腹的,最好别太嚣张。
慧嫔的眼神暗了暗,她怎么忘了这茬?淑妃倒台,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若真把苏凝逼急了,对方只要在皇帝面前提一句 “慧嫔与淑妃过从甚密”,她就吃不了兜着走。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倒忘了妹妹身子不适。” 慧嫔连忙换了副面孔,亲热地拉起苏凝的手,“快,咱们进殿说,我给你带了些上好的人参,补身子最好了。”
苏凝任由她拉着,指尖却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冰凉 —— 那是心虚的温度。
进了正殿,慧嫔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殿内的陈设,看到那架多宝阁上的青玉茶具时,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嘴上却笑着说:“妹妹这宫里的物件,倒是比我那里精致多了,看来陛下是真疼你。”
“不过是陛下体恤臣妾受惊罢了,” 苏凝淡淡回应,“比起姐姐宫里的东珠屏风,臣妾这点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这话是故意的。慧嫔最得意的就是那架东珠屏风,是淑妃当年赏她的,她平日里逢人便炫耀。此刻被苏凝提起,她脸上的笑容更不自然了。
两人虚与委蛇地说了几句,慧嫔见探不出什么底细,苏凝又滴水不漏,便借口 “宫里还有事”,带着人走了。临走时,她带来的那包人参被苏凝 “婉拒” 了 ——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
“主子,这慧嫔也太气人了!” 慧嫔一走,晚翠就忍不住抱怨,“明里暗里地挤兑您,还想拿钗子划您的脸,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也就这点能耐了。” 苏凝走到窗边,望着慧嫔离去的背影,“雷声大,雨点小。”
慧嫔的试探,不过是后宫暗流的第一波。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各种 “小动作” 接踵而至。
先是内务府送来的绸缎,看着光鲜亮丽,拆开却发现边角都有破损,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接着是小厨房的菜,好几次都咸得发苦,或是淡得没味,问起来,厨子只说是 “手抖了”;甚至连她院里的锦鲤,都不明不白地死了两条,捞上来时肚子鼓鼓的,像是被人喂了什么东西。
晚翠气得直跺脚,要去找内务府理论,却被苏凝拦住了。
“不必。” 苏凝看着那两条死鱼,眼神平静,“这点小把戏,还伤不到我。她们越是这样,越说明她们怕我。”
她让人把死鱼埋了,又让人去御花园的鱼池里捞了几条新的锦鲤放进去,然后对晚翠说:“去,把那包破损的绸缎捡几块好的,做成帕子,赏给内务府的总管太监。”
晚翠瞪大了眼睛:“主子,您这是……”
“告诉他,” 苏凝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就说我知道他难处,这些绸缎虽有破损,做帕子却正好,让他‘费心’了。”
晚翠虽不明白,却还是照做了。果然,第二天起,送来的绸缎、饭菜都恢复了正常,连小厨房的厨子都亲自跑来赔罪,说之前是 “家里出了急事,心神不宁”。
苏凝知道,这是她的 “敲打” 起了作用。内务府总管是个老滑头,谁得势就巴结谁,之前不过是看慧嫔她们跳得欢,想趁机讨好,如今见她不好惹,自然就收敛了。
但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这日傍晚,苏凝正坐在廊下看书,忽然听到宫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人的哭闹声。她让晚翠去看看,不多时,晚翠脸色苍白地跑回来:“主子,是…… 是景仁宫的一个小太监,说…… 说淑妃娘娘在冷宫里绝食了,还说…… 还说要见您,不然就死在碎玉轩门口!”
苏凝握着书卷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淑妃绝食?要见她?
这分明是个陷阱!
她若去见,就坐实了 “与废妃私通” 的罪名;她若不去,淑妃真死了,就会落下 “冷血无情” 的骂名,传到皇帝耳朵里,难免会心生芥蒂。
好毒的计!是谁在背后撺掇?是慧嫔?还是其他想坐收渔利的人?
苏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站起身,望着宫门口的方向,那里的哭闹声越来越大,显然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晚翠,” 苏凝的声音异常平静,“去,备轿。”
“主子,您要去?” 晚翠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啊!那是个圈套!”
“我知道是圈套。” 苏凝的眼神锐利如刀,“但我若不去,才真的中了她们的计。”
她不能让别人觉得她怕了淑妃,更不能让皇帝觉得她 “无情”。有些坎,必须亲自跨过去。
苏凝换了身素色的衣服,没带太多人,只让晚翠和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跟着,朝着宫门口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碎玉轩的宫墙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即将出鞘的剑。后宫的暗流,已经汹涌到了眼前,她避无可避,只能迎难而上。
宫门口,那个小太监还在哭闹,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到苏凝出来,小太监哭得更凶了:“苏贵人!您发发慈悲,去看看我家主子吧!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啊!”
苏凝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家主子要见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宫门口,“好啊,我去见她。”
但她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太监,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有个条件 —— 让她先把东西吃了。她若饿死了,我去见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宫人,声音陡然提高:“告诉淑妃,她欠我的,欠那些葬身火海的宫女太监的,不是一死就能还清的!她想活,就得好好活着,看着我在这碎玉轩里,一天比一天好!”
夕阳的金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铠甲。宫门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连那个哭闹的小太监都愣住了。
苏凝看着他,冷冷道:“还不快去回话?”
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周围的宫人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晚翠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苏婕妤,已经真的长大了。
碎玉轩的暗流依旧汹涌,但她的主人,已经有了乘风破浪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