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包拯。
曾掌开封府印,断天下冤狱。如今,这双手拨弄的不再是惊堂木,而是算盘珠。身后匾额,“明镜高悬”换成了“公平交易”。此地,雁门关外三十里,大宋与辽、西夏交界的风云之地——永宁榷场。我一个被贬的七品稽税,成了这三国贸易的“海关小吏”。
风是这里的常客,带着沙砾和远方牧群的腥气,终日不息地刮过土黄色的关墙。它卷起的尘土,扑打着简陋官署的窗纸,也扑打着我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
我被“发配”到这里,像一颗被随手丢弃的棋子,落在棋盘最边缘的角落。有时深夜算完税簿,推开窗,能看见远处西夏黑山威福军司城堡上闪烁的灯火,像狼的眼睛。我不是怀念汴京的繁华,我只是……不甘。不甘心一身断案的本事,耗损在这无尽的货品清单与银钱往来里。公孙策常安慰我,说“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可我连这江湖,都显得如此憋屈与琐碎。
直到今天。
一支庞大的辽国商队入关,驼铃沉闷,押车的辽商头领耶律德,是个熟人,满脸堆笑,眼神却像鹰。他们的货物是常见的皮子、牲口,但几箱标注为“辽东老参”的木箱,手感重量微异。我坚持要开箱彻查。
“包大人,何必呢?”耶律德凑近,笑容不变,声音压得极低,“都是按规矩来的,些许土仪,不成敬意……”他袖口一动,一小袋金珠欲滑入我的案底。
我挡开了。在周遭胥吏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亲手用铁锹撬开了箱盖。表层确是老参。但撬开夹层的那一刻,空气凝固了。里面不是走私的珍宝,而是几卷羊皮。展开,上面以极其精密的笔触,绘制着大宋腹地漕运枢纽、水利堰口的详细图纸,关键处,竟用西夏文标注着兵力部署与水流季节性变化!
“包大人,好眼力。”耶律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平静,“您查得再严,拦得住边关的刀剑,拦得住汴京城里如今到处流传的‘弥勒降世,新佛东来’的偈语吗?”
他话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经济走私?军事窥探?宗教蛊惑?这几条原本看似不相干的线,在这一刻,被这句充满挑衅的话,猛地拧在了一起!
我扣押了商队,封锁了消息。
深夜,榷场官署后院,一盏孤灯。我、公孙策、展昭,还有因家族商路牵连而被流放至此、却心细如发的雨墨,聚在了一起。
“漕运图是真的,”公孙策指着西夏文标注,脸色苍白,“而且……绘制时间在最近三个月内。他们对我们的更新了如指掌。”
展昭摩挲着腰间佩刀(他因在我身边过于刚直而被一并贬来当了个巡场护卫),眼神锐利:“西夏‘铁鹞子’的侦察骑兵,最近在边境活动频繁了许多。”
雨墨则默默摊开一本账册:“过去半年,以辽商、夏商名义购入的朱砂、水银、硝石(皆可作法事,亦可微量用于军事或他途)数量,翻了五倍。资金流向……很复杂,最终似乎汇入了几个新近在汴京活跃的寺庙。”
“断龙计划……”我盯着摇曳的灯焰,缓缓吐出这四个字。这不再是小打小闹的走私或间谍活动,这是一个旨在从经济命脉、军事防务、乃至民心信仰上,全方位肢解大宋的惊天阴谋!我们这四个被朝廷遗忘的“流放者”,无意间,撞破了这场风暴的核心。
我把那卷要命的漕运图在手里卷起,又展开。反复三次。羊皮的粗糙质感摩擦着指尖。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在衡量,我们这区区四人,如何能撬动这盘涉及三国、深不见底的大棋。窗外,塞外的风呼啸着,像万千鬼魂在哭嚎。后来,我把官帽扶正,将漕运图重重拍在桌上。
“查!”我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就算这榷场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把它的底掀过来!”
我们的战场,就在这账本、货箱、往来人流与无形的信息之中。真正的危险,才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而那句关于“弥勒降世”的偈语,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我的心头——敌人,已经不仅仅在关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