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的葬礼在连绵秋雨中举行,气氛比天色更加阴沉。吊唁的官员们面色凝重,低语声如同墓穴里的窸窣虫鸣。包拯一身素服,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掠过那些或真或假的悲戚面孔,最后落在灵堂角落那个不起眼的仵作身上——正是他最初负责查验赵谦尸首。
仪式过半,那仵作借故离开,身影没入后园通往水榭的回廊,再未出现。直到一声压抑的惊呼划破沉闷的空气——有人发现他面朝下漂浮在荷花池残败的叶片间。
“失足落水”,现场很快被定性。雨水冲刷着一切痕迹,仿佛死神刚刚路过,不着痕迹。但包拯在混乱中,于水榭栏杆的缝隙里,摸到了第二个被雨水浸得半湿的纸人。纸张更粗糙,折叠手法却如出一辙。翻转过来,墨迹虽被水洇开,那个名字却依旧狰狞——
夏竦。
枢密使,执掌军国机要,地位仅次于宰相文彦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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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证物库内,油灯的光芒将两个并排放在桌上的纸人映照得如同鬼魅。公孙策俯身其上,手中拿着特制的放大镜片,像一只审视猎物的毒蜘蛛。
“有趣。”他轻哼一声,指尖虚点着第一个来自赵谦之死的纸人,“这纸张,是澄心堂的残次品,纸质细腻,但边缘有毛刺,是三年前宫中流出那批。墨,是上等的松烟墨,带着淡淡的冰片香气——王延龄老大人生前最爱用的那种。”
他的目光转向第二个,来自仵作死亡的纸人。“这个,”他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纸张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竹纸,粗糙,泛黄。墨,是廉价的桐油烟墨,带着一股烟火燥气。”
他拿起两个纸人,并排举起,对着灯光。“看这折叠的痕迹,这‘人’字形的压边,这最后一下向内收拢的尖角……手法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但用材,天差地别。”
公孙策放下纸人,看向包拯,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结论是,传递信息的方式、这纸人的‘语法’,是王老大人独有的。但写下‘夏竦’这个名字的,不是他。有第二个人,知晓并继承了这种‘语法’,在用同样的方式……或者说,在模仿这种方式,继续传递着警告。”
“两个传递者,”包拯的声音在沉寂的库房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一个已死,一个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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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大相国寺的钟楼矗立在雨幕中,轮廓模糊。包拯依照一份匿名投递到逻司衙门的情报,独自前来。信中言明,有关赵谦与军械案的铁证,将于子时在钟楼顶层交接。
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承受不住这暗夜的重量。顶层空旷,只有巨大的铜钟投下沉默的阴影。雨声敲打着瓦片,更显得此地空寂。
没有等到交接人,等来的却是四面八方骤然亮起的火把,以及脚踏楼板的密集声响!甲胄摩擦,刀兵出鞘,将上下通道堵死。火光映照出皇城司特有的暗红色服饰,为首者,正是雨墨曾跟踪过的那个胡指挥使。
“包希仁!”胡指挥使的声音在钟楼内回荡,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擅闯禁地,意图不轨,拿下!”
中计了!情报是陷阱!
包拯瞳孔骤缩,背靠冰冷的铜钟,退路已绝。
就在皇城司兵士蜂拥而上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钟楼外侧的斗拱阴影中疾射而入!展昭!他竟一直暗中跟随,潜伏在此!
剑光乍起,如银龙出渊,瞬间搅乱了涌来的人潮。他没有试图带包拯突围,而是用身体死死护在包拯与楼梯之间,剑舞成一片光幕,挡下了第一波最猛烈的攻击。
“走!”展昭只低喝出一个字,声音被兵刃交击的刺耳声响淹没。他的剑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招都带着以命搏命的决绝,硬生生在狭窄的空间里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血花飞溅,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旧伤在剧烈的动作下崩裂,血色迅速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但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冷得像万载寒冰。
包拯看着那道在刀光剑影中奋力厮杀的背影,看着他为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不惜以身作盾,血染钟楼。他没有犹豫,猛地转身,冲向钟楼另一侧用于观测的窗口——那是唯一可能的生路。
身后,是展昭越来越沉重的喘息,以及皇城司兵士疯狂的喊杀声。
雨,下得更急了,冲刷着钟楼上的血迹,却洗不净这夜色的浓重与背薄的寒意。围捕与血战,将这秋夜推向高潮,也将所有人都推向更危险的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