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上，暖黄色的灯光晃晃悠悠，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王鸣笛果然不负众望，像只打了兴奋剂的苍蝇，绕着林天鱼嗡嗡个不停，试图从他嘴里撬出“隐藏任务”的秘密。
“我跟你说，你别想蒙我！肯定是拿了什么宝贝，还不给我看，太不够意思了！”
“大儿子，乖，安静点，影响其他同学休息。”林天鱼有气无力地应付着。
两人的打闹声不大不小，但在相对安静的车厢里还是显得有些突兀。很快，一道黑影笼罩了他们。
“林天鱼！王鸣笛！”叶天霖不知何时巡逻到了他们身边，眉头紧锁，额上已现出几道清晰的刻痕，“就你们俩话多！从上车吵到现在，还有没有点纪律性？再不安静，回去每人给我交三千字的副本心得报告，明早就要！”
王鸣笛瞬间噤声，缩着脖子，把脸埋进了座椅靠背里，装作自己是一团无辜的空气。
叶天霖的训斥总算换来了片刻的安宁，到了学校，学生们陆续下车，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向宿舍区。林天鱼和王鸣笛道别后，便独自一人拐向了另一条更为僻静的小路，走向教职工宿舍。
他的宿舍在三楼，不大，约莫三十来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推开门，左手边是小小的独立卫浴，正对着的是卧室，右手边则是书房。
林天鱼此刻感觉自己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鱼腥味，仿佛在印斯茅斯待久了，已经被那股味道腌入了味。他几乎是冲进了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将一身的咸腥和疲惫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换下的衣物被他一股脑塞进洗衣机，设定好程序后，他看着嗡嗡作响的机器，才感觉自己从那个压抑的副本世界，真正回到了现实。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书房，桌上那本从深市图书馆借来的《普通元素学》还翻在上次看到的那一页，笔记整齐。他正准备坐下，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江心月发来的微信。他指尖一顿，对话框的最新消息上方，还停留在他昨晚发出的那句表白上。
看来自己和江心月在副本里待了差不多一天，对于现实世界来说，其实也才过去半天吗？
林天鱼简单思索一番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江心月发来的新消息上。
月柚子： SoS！！！
月柚子： 我爸问我“群星”是怎么来的，他看到面板的时候，嘴巴长得都能塞下鸡蛋了
月柚子： 第一次见我爸这样子……
月柚子： 不对不对，然后我爸问我，这玩意怎么来的！
月柚子： 为什么现实中不会显示“说服检定：1\/65大成功”之类的啊？我都不知道我爸他信没信
林天鱼看着屏幕，仿佛能想象到江心月在那边抓狂跺脚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鱼柚子： 你说了啥？
月柚子： 我说这是路边捡的，他先冷哼笑了一声，说自己的乖乖女儿居然学会撒谎了
鱼柚子： 然后呢？没有数落你交友不慎？
少年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有位管家模样的人联系我，礼貌地告诉我配不上她了？
月柚子： 没有，我被识破了，就说这是你送我的定情礼物，但我爸他……
鱼柚子： 你要不问问叔叔怎么了？
月柚子： 我有点讨厌烟味，不想靠近他……算了，既然是鱼鱼的要求，我就去问问吧！
……
消息发送成功后，江心月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她住的地方自然不是学校宿舍，而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处高档小区里。房子装修得精致而温馨，但面积并不算夸张，远没有到独栋大别墅那么离谱。这主要是因为，这里只有江心月一个人住。就和林天鱼一样，江心月其实也是独居，选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上学方便而已。
他指间的香烟已燃过半，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凝重的侧脸。
江心月皱了皱鼻子，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思考了半天该如何开口，最后决定还是朴素点，直接问。
“爸，你怎么了？”她轻声问道，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是不是……你觉得林天鱼他……一个小孤儿，配不上我啊？”
江父江景行闻言，身子微微一僵，转过头来。他看着女儿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探寻的眸子，将才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香烟在阳台的栏杆上用力掐灭，然后随手将烟头精准地弹进了楼下的下水道口——阳台上并没有准备烟灰缸。毕竟，这只是江心月独居的地方，一个不抽烟的女孩，家里自然不会有那种东西。
他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女儿手中的那颗“群星”上，沉声问道：“心月，你知道这件道具，值多少钱吗？”
“无价呀。”江心月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仿佛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江父感兴趣地挑了一下眉头：“哦？说说为什么。”
江心月把那颗“群星”抱得更紧了些，理直气壮地说：“这是鱼……呃，也就是林天鱼送我的，所以它是无价的。”
江父：“……”
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那件贴心的小棉袄，终究是漏风了，而且看样子已经漏成了筛子。他下意识地想再摸出一根烟，但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还是强行按捺住了这个冲动。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从市场价值来说，少说，这玩意百亿起步……”
江父有些好奇地仔细端详了一会自己的女儿，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最终，他只能继续叹气，接着说：“是的，能够恢复灵能的道具、装备、甚至是消耗性的药剂，应有尽有，”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它们恢复的灵能，最终都会受到你自身灵能上限的制约。满了，就加不上去了。”
而江心月手中的这颗“群星”完全不同，它的储能上限是“∞”，是无限。
江父的声音越发低沉，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有非常多的顶级技能，本身的效果是取决于你能一次性投入多少灵能……而这颗‘群星’，理论上能让你把任何一个拥有此类加成的技能，发挥到神灵的级别。”
他说完，看着女儿依旧有些懵懂，只是把那颗球抱得更紧的模样，忽然哑然失笑，先前那股凝重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百亿……呵呵，我随口一说罢了。”江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江心月愣了一下：“啊？”
“因为到了这个级别的东西，早就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了。”江父倚在栏杆上，目光投向远方繁华都市的璀璨灯火，语气中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沧桑，“钱，只是我们这种在‘旧时代规则’里打滚的人，用来衡量价值的最低级单位。”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想让女儿明白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
“我们江家，或者说所谓的江氏集团，说白了，不过是几十年前，趁着夏国在南部沿海地区搞市场化试点的浪潮，运气好，站对了风口才飞起来的猪。在广越和宝岛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或许能呼风唤雨，但在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不值一提。”
江心月安静地听着，她很少听到父亲用这种方式剖析自己的家业。
“这个世界，真正的掌舵者，是夏国、苏维埃联盟，以及美利坚，至于法国，算半个。而我们夏国，强大的根基，并非建立在你我熟悉的这种市场经济之上。”江父的眼中闪过一丝敬畏，“早在八十年代，高层访问苏盟时，偶然发现了一套被他们束之高阁的理论——国家自动化经济管理系统。他们放弃了，我们却捡了起来，并把它变成了现实。”
“一套名为【长征】的超级计算机复合体，坐落在蜀地和山城，它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效率，精密地调控着整个内陆核心区的经济运转、资源分配、社会生产。这套‘自动化计划经济’体系，才是夏国真正的基石。”
江父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奇特的笑意，“很有趣，网上那些孩子，不喜欢叫它【长征】，他们给它取了个很可爱的二次元风格的名字，叫【征酱】。仿佛那冰冷的机器背后，是一个无所不能、时刻守护着他们的可爱少女。”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女儿和她怀里的“群星”上。
“所以你明白了吗？心月。‘群星’的价值，不是能在宝岛的交易所里挂牌上市的股票代码，也不是我们江氏集团一年的利润。它是那种，一旦信息暴露，连【征酱】的管理中枢都会为之投来关注的战略级资源。”
江父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个东西，即使是那些自称神明的，也垂涎欲滴吧……”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最关键的问题。
“心月，你老实告诉我，”江父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林天鱼……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又怎么敢，把这种东西，当成一件普通的礼物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