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空腔之中,狂躁的能量风暴因龙影的暂时沉寂而稍稍平息,但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依旧如同实质,提醒着众人危机并未远离。星谕碑悬浮于龙影逆鳞之下,柔和而稳定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其上“引导龙灵,润泽寰宇”的真诏文字如同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渺茫的前路。
混元仪悬浮在沈墨身侧,屏幕上的数据流平稳却深邃,不再带有之前的攻击性,而是转变为一种全然的监测与评估模式。它履行着暂时的妥协,将绝大部分算力用于扫描分析星谕碑的结构、龙灵的能量波动以及整个地脉空间的稳定性,冰冷的电子音偶尔报出一连串艰涩的参数,为沈墨提供着数据支持。
“星谕碑能量签名与双罐控制系统发现71处共鸣点…建议优先建立连接…”
“龙灵意识处于混沌与清醒的临界状态,倾向于观察…警惕外部刺激…”
“地脉整体压力指数偏高,阀门(双罐)调节效率因先前干扰下降12%…需尽快稳定…”
王老五和哑童力紧张地站在沈墨身后,大气不敢出。他们明白,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系于沈墨一人身上,系于那看似虚无缥缈的“苍生愿力”之上。
沈墨傩面下的脸庞依旧平静如水,绝对理智的状态让他完美地过滤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干扰,将混元仪提供的数据、自身对药膳傩戏蛊术的理解、以及对朱元璋真诏的剖析融为一体,进行着高速计算。
“苍生愿力…非指向特定个体…乃汇聚之念…”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四周岩壁上那成千上万具结印而坐的守陵干尸,“…彼等…亦是苍生一部分…曾以生命维系此局…其残念中…或有‘安天下’之愿…”
一个大胆的构想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巨大的地脉龙影,用灌注了内力的、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既是对龙灵,也是对混元仪和王老五等人解释:
“方案:以星谕碑为桥,以万千守陵者残存执念为引,接引双罐调控之力,抚平龙灵躁动,演示‘润泽’之可能!”
无需喜怒哀乐,只有最精确的指令和执行。
话音未落,他双手猛地动了起来!
左手一翻,数种一直贴身携带的、性质温和兼具安魂效果的草药粉末(药膳之理)被他以内力震出,却不是用来服用,而是精准地撒向星谕碑周围的空间。药粉弥漫,散发出奇异的清香,并非为了治疗,而是为了稳定周边能量环境,创造一个温和的“施术”场域!
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体内那融合了现代医学知识与苗疆蛊术的灵炁奔涌而出,指尖亮起微光,隔空疾点星谕碑!他的动作并非胡乱点击,而是蕴含着某种古老的、源自傩戏祭祀仪轨的韵律与章法(傩仪之形),每一个落点都对应着混元仪分析出的、与上方双罐控制系统共鸣的关键节点!
嗡!嗡!嗡!
星谕碑随着他的点指,光芒大盛,表面流转的能量文字速度加快,一道道柔和的光线如同触手般向上延伸,精准地接入上方那因之前动荡而有些紊乱的双罐能量光带之中!
善罐与恶罐同时一震,旋转速度微微变化,输出的能量比例开始被星谕碑 subtly 引导、调整。
紧接着,沈墨点指的方向猛地一变,指向四周岩壁上那无数的守陵干尸!他指尖的灵炁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灶王本草拾遗》中记载的、能够温和引导残念的安魂蛊秘术(蛊术之诡)的波动!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可散,安息乃大善…尔等镇守之责未尽,然安天下之心可鉴…请借力一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回荡在空腔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寂静无声、仿佛早已彻底湮灭的守陵干尸,其结印的双手之上,竟然开始飘扬起无数细微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白色光点!那是他们残存了数百年的、最精纯的“守护”与“安天下”的执念碎片!
这些光点受到星谕碑和沈墨安魂蛊术的引导,如同百川归海,纷纷扬扬地汇入星谕碑延伸出的光线之中,顺着那光线,流过双罐的能量通道,最终化为无比精纯温和的安抚之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缓缓洒向那巨大的地脉龙影!
这一切说来缓慢,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民俗药膳、傩仪古法、蛊术秘传,被沈墨以绝对冷静的理智和超越时代的见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化为了这惊世骇俗的“引导”之术!
那地脉龙影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
那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在那蕴含着数百上千守陵者执念的温和力量抚慰下,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黄金龙瞳之中的暴戾与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如同被温柔抚慰的慵懒,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愉悦的龙吟!
它缓缓闭上了巨大的眼睛,仿佛沉浸在这久违的安宁之中。缠绕其身的那些黑色锁链,也渐渐放松了绷紧的状态。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王老五和哑童力看得心驰神摇,几乎要欢呼出声!
混元仪的监测数据也显示一切向好:“龙灵活性下降至安全阈值…地脉压力稳步降低…能量循环趋于稳定…引导方案初步见效…继续观察…”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都要圆满解决的时刻——
异变,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
源头,竟是那移动后露出洞口、已然空空如也的水晶棺椁基座本身!
那基座由漆黑温润的石材制成,原本看似浑然一体。但就在龙灵被安抚、最为放松、所有防御机制降到最低点的这一刹那,基座内部,猛地亮起了无数道猩红如血、充满了不祥与绝对毁灭气息的复杂纹路!
这些纹路瞬间布满整个基座,并将其彻底引爆!
轰隆!!!!
一声比之前水晶棺破碎还要猛烈十倍的爆炸发生了!
巨大的基座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为了毁灭而存在的恐怖能量从中冲天而起,并非攻击龙灵,而是直冲上方那善恶双罐以及与之连接的星谕碑!
这根本不是什么后手!这是一个恶毒到极致的自毁陷阱!隐藏在最终的安宁之下,在一切似乎都要成功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其目标,就是要彻底摧毁这控制龙脉的阀门和钥匙!
“不!!!”王老五发出绝望的嘶吼。
哑童力目眦欲裂。
混元仪的警报声瞬间飙升至最高:“检测到超高强度毁灭性能量!目标:双罐及星谕碑!无法拦截!无法规避!方案失败!最终指令重启准…”
它的警告还未说完,那股毁灭性能量已经悍然撞上了双罐和星谕碑!
咔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
那沉黑色的恶罐首当其冲,罐身之上瞬间布满了裂痕,几乎要当场爆碎!暗红色的善罐也光华急剧黯淡,表面出现破损!星谕碑更是发出一声哀鸣,碑身上浮现出无数裂纹,其上传导的安抚之力和能量光带瞬间中断!
刚刚被安抚的龙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阀门遭受的重创,猛地发出了痛苦而暴怒到极致的咆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能量风暴再度掀起,整个空腔开始疯狂崩塌!
“陛下…您…”王老五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他瞬间明白了。朱元璋的真诏或许不假,但他同样留下了最终极的、不容任何人触碰底线的防御——或者说…灭口!一旦有人试图真正引导龙灵,无论善意恶意,都会触发这最后的毁灭程序!“宴散魂归”…原来真正的含义是…一切终归毁灭?!
完了!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一直冷静得近乎冷酷的沈墨,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在那毁灭能量爆发、双罐受损、星谕碑开裂、龙灵彻底暴怒的同一瞬间,他猛地摘下了脸上那副裂痕遍布、一直帮助他维持绝对理智的千机傩面!
傩面离体的瞬间,那些被混元仪强行抽离、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冲回他的身体和灵魂!
剧烈的痛苦、无尽的悲伤、对同伴的担忧、对失败的愤怒、对生的渴望…所有的人类情感瞬间回归,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就在这情感风暴的中心,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属于“人”的、超越了冰冷数据计算的决绝与明悟!
他看到了!在那毁灭性能量爆发的核心,在那猩红纹路一闪而逝的瞬间,他凭借回归的情感直觉和医者对生命能量的极致敏感,捕捉到了那陷阱力量的唯一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波动间隙!
没有思考,没有计算,完全是本能!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副已然残破的千机傩面,狠狠地掷向了那毁灭能量与受损双罐、星谕碑之间的某个微妙节点!
同时,他对着空腔穹顶,发出了回归情感后最声嘶力竭的怒吼,那是对冥冥中一切的质问,也是对同伴的最后提醒:
“朱元璋!这就是你真正的‘慎之用之’吗?!”
“活下去!”
咔嚓——!
傩面精准地撞入了那个节点,轰然破碎!但其上承载的无数傩戏请神的残留力量、沈墨自身的血肉气息、以及最后投入的强烈情感与意志,竟奇妙地形成了一个极其短暂微弱的缓冲屏障!
就这一刹那的缓冲!
让那毁灭性的能量未能彻底摧毁双罐和星谕碑,而是使其严重受损,功能大半失效!
让那彻底暴怒的龙灵的攻击,慢了致命的一瞬!
也让混元仪那即将重启的“最终指令”,再次发生了剧烈的波动和中断!
轰隆隆隆!!!
更大的崩塌开始了!整个地脉空腔即将彻底毁灭!
“走!”沈墨一把拉起瘫软的王老五,哑童力也挣扎着爬起。
混元仪猛地射出一道光芒,勉强撑开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护罩,裹住三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紧急跃迁协议…启动!目标坐标…随机!能量不足…可能会…有偏差!”
下一刻,光芒爆闪,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彻底崩塌的毁灭景象之中。
只有那受损的双罐、开裂的星谕碑、以及彻底暴怒却失去阀门大部分约束的龙灵,留在了即将覆灭的陵寝核心。
宴,终散。
魂,能否归?
而真正的洪武遗产,那失控的龙灵与受损的阀门,又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未来?
(第六卷 《洪武残诏·人皇墓》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