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弥漫着尸蚕化为齑粉后的淡淡灰烬气息,混合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糊辣椒的燥烈与那甜腥怨毒的余味,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氛围。沈墨单膝跪地,傩面下流淌的鲜血已逐渐变得粘稠,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他右手仍死死攥着那颗来自尸蚕体内的幽蓝核心,冰冷的几何触感与其中蕴含的、几乎冻结思维的庞杂数据流,仍在不断冲击着他本就因血祭而剧痛混乱的意识。
《灶王本草拾遗》、青色火焰dNA徽章、倒下的白色身影、自己安装核心的画面……这些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带来的是远比身体创伤更剧烈的痛苦与迷茫。
“沈先生!您怎么样?”王老五焦急地蹲下身,不敢贸然触碰他,只能看着那淋漓的鲜血干着急。哑童力也跪在一旁,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想替沈墨擦拭血迹却又不敢,只能发出无助的“嗬嗬”声。
阿吉远远站着,看着沈墨那副凄惨的模样,又看看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他…他会不会死啊?我们…我们快走吧…别管什么陵墓了…”
“放你娘的屁!”王老五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阿吉一眼,“再胡说八道,老子先把你扔回那黑水河里喂触手!”
阿吉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言声,但眼神里的恐惧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哑童力一直紧握在左手的苗银链,再次发出了灼热的光芒和更强烈的震颤,那嗡鸣声甚至压过了沈墨痛苦的喘息。银链笔直地指向通道深处,那强烈的牵引力几乎要拖着虚弱的哑童力向前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王老五和阿吉都是一惊。
同时,沈墨手中那颗幽蓝核心似乎也受到了银链力量的刺激,其表面那些不规则的几何棱面忽然闪烁起来,投射出数道细微的、不断变化的蓝色光斑,在他面前的石壁上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勾勒出一个奇异的、非圆非方的符号轮廓。
这符号……沈墨傩面下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它,脑中又是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这…这珠子在指路?”王老五惊疑不定地看着石壁上那由光斑构成的符号。
沈墨强忍着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痛苦,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银链和核心光斑共同指引的方向望去。通道在前方不远处变得开阔,隐约可见是一处人工开凿的石室入口。入口两侧的石壁并非普通岩体,而是一种深黑色的、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金石,上面阴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和云龙纹饰,透着一股肃穆而森严的气息。
“是…是金匮石室!”王老五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因激动和敬畏而微微颤抖,“俺听石头哥说过!这是古代皇室用来存放最机密诏书和典籍的地方!用特殊金石打造,水火不侵,刀兵难伤!没想到…没想到这皇陵里真有这东西!”
仿“金匮石室”制——这浓郁的皇室建筑风格与保密传统,此刻成了指引他们的明灯。
沈墨咬紧牙关,以意志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记忆碎片和数据洪流,借助王老五的搀扶,艰难地站起身。每动一下,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傩面下的鲜血又开始渗出。但他目光死死盯着那石室入口,蹒跚着向前走去。哑童力紧紧跟上,手中银链的光芒几乎将整个通道照亮。
阿吉看着那幽深肃穆的石室入口,又看看浑身是血、形如恶鬼的沈墨,腿肚子直打颤,但眼见其他三人都过去了,他独自留在原地更觉恐怖,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三清祖师保佑…”之类乱七八糟的祷词。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石室的非凡。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和无形的威压。石室入口并无门扇,但那光滑如镜的金石墙壁本身,就给人一种不可侵犯之感。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石室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两侧金石墙壁上阴刻的细小文字,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散发出淡淡的、却冰冷刺骨的白色毫光!光芒流转,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紧接着,一片片由白光构成的、薄如蝉翼的锋利光刃,无声无息地从墙壁的文字刻痕中浮现,交错纵横,瞬间封死了整个石室入口!空气中响起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震颤声,那是光刃切割空气发出的死亡之音!
“有机关!”王老五骇然止步,猛地将沈墨和哑童力向后一拉。
一道光刃几乎是擦着他们的鼻尖掠过,斩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上,留下一条深不见底的细微切痕!
“妈呀!”阿吉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光刃之锋锐,远超想象!而且无声无息,防不胜防!
沈墨傩面下的目光一凝。这绝非普通的物理机关,而是融合了道术甚至某种更接近未来科技的能量防御机制!其能量波动…与他手中那颗核心隐隐有些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森严!
就在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光刃逼得进退维谷之际,一直躲在最后、吓破了胆的阿吉,腰间那个之前装过石灰和辣椒面的空油纸包(脸谱配角助推)不小心掉了出来,被一股微弱的、从石室内流出的气流吹动,翻滚着飘向那片光刃区域。
“别!”王老五下意识喊道。
但那轻飘飘的油纸包已然触碰到了一片无形光刃的边缘。
嗤——!
没有任何声响,那油纸包就在众人眼前,被悄无声息地切割成了无数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这要是人碰上去,下场绝对一模一样!
“完…完了…过不去了…”阿吉面如死灰,彻底绝望了,“我就说不该进来…这下都要死在这了…”
王老五也是脸色惨白,紧紧握着柴刀,却不知该向何处挥砍。哑童力焦急地看着手中的银链,又看看那片死亡光幕,无计可施。
沈墨强忍着剧痛,大脑飞速运转。能量防御…光刃…文字激发…这像是某种识别机制?还是纯粹的灭杀陷阱?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那颗幽蓝核心上。建文帝的项目…尸蚕单元…守护阀门…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他猛地举起那颗仍在散发幽蓝光芒、投射出奇异符号的核心,将其对准了那片死亡光刃!
嗡……
核心与光刃屏障接触的瞬间,奇异的共鸣再次产生!那些冰冷锋利的白色光刃,其高频震颤竟然开始减弱,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有效!
沈墨心中一动,强撑着又向前一步,将核心更近地贴近光幕。
啵…啵啵…
如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接连响起,那片致命的光刃屏障,竟然真的从核心靠近的位置开始,迅速消散瓦解!
几个呼吸间,通往石室的通道再次畅通无阻!
“破…破了?!”王老五又惊又喜,看着沈墨手中的核心,眼神如同看神仙宝物。
阿吉也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沈墨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紧握核心,率先迈步踏入石室。王老五和哑童力紧随其后,阿吉犹豫了一下,也赶紧跟了进去。
石室内部并不大,四壁皆是那种光滑的黑色金石,上面刻满了更加密集的洪武律令与祷文。室中央,矗立着一座同样材质的碑。碑身之上,以朱砂填刻着数行遒劲有力、充满帝王威严的文字!
那文字的内容,让所有看清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朕承天命,御极寰宇。然天道有变,灵炁将苏,巫傩之力日盛,恐乱国本,祸延子孙。故调北征南,实为镇龙脉于安顺,锁狂澜于未起。于此筑陵,非为己身安寝,乃以皇道龙气,永镇地心暴动之灵枢。后世子孙,若见此诏,当谨记:灵炁不可轻启,巫傩不可妄信,镇龙陵关乎国运,万世不得惊扰!钦此。”
落款是——洪武皇帝御笔!
这竟是朱元璋留下的,解释其调北征南真实目的、甚至预见了灵气复苏的密诏!
王老五看得浑身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阿吉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石碑磕头如捣蒜。
沈墨的目光却死死盯在落款处——那里,原本应该用印或特殊标记的地方,赫然镶嵌着一枚暗淡无光、布满细微裂纹的奇异符石,其形状大小,与红崖天书缺失的那一块,以及混元仪曾提示过的“丙戌”纪年,完全吻合!
然而,这枚符石此刻毫无能量波动,如同最普通的顽石。
沈墨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枚符石。
指尖触及的瞬间,符石微微一颤,竟悄然碎裂,化作一撮细腻的粉末,从石碑上簌簌落下。
空壳!
这枚关键的“丙戌”符石,内部的能量早已被彻底抽空!只留下一个脆弱的外壳,勉强维持着原状,直至此刻被触碰,才彻底化为乌有!
是谁?是谁抽走了符石的能量?
朱元璋自己?还是…其他人?
混元仪曾提示的“丙戌”线索,难道指向的就是这个早已失去价值的空壳?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而傩面之下,那刚刚因血祭和核心冲击而暂时压抑下去的记忆痛楚,似乎因为这空壳符石的刺激,再次隐隐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