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台崩塌的烟尘尚未散尽,西直门前已化为炼狱绞场。灰白肉膜缠绕吞噬国运金龙,朱棣玄甲震荡,帝王冷眸首现裂痕;哑童力竭跪地,龙炎余烬在掌心明灭;沈墨搀着蚩梦急退,破损善罐在怀中嗡鸣如垂死蜂鸣。而悬于半空的息壤符石,其散发的土黄光芒正被一股更幽邃的力量侵染——丝丝缕缕的粘稠黑火,如同跗骨之蛆,缠绕而上,竟开始灼烧、炼化那大地本源的气息!
“桀桀桀…天命…岂容尔等蝼蚁染指…” 腐朽如风中残烛的笑声自烟尘深处传来。瓦砾炸开,姚广孝那枯槁如鬼的身躯竟再次浮现!白发尽落,袒露的胸膛血洞边缘焦黑翻卷,但此刻,那伤口深处,不见血肉,唯有一团深沉如渊、寂静燃烧的漆黑火焰!火焰核心,隐约可见蛊佛舍利破碎的暗金残渣,正被黑火疯狂吞噬、转化!
蛊佛涅盘火! 焚尽残躯,燃尽舍利余烬,化佛为魔,只为最后一搏——强夺息壤符石!
黑火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塌陷,连狂暴的龙脉余波和灰白肉须都本能避让!姚广孝浑浊的眼窝已被黑火填满,他枯爪般的手抬起,遥遥抓向空中被黑火缠绕的符石!符石表面的土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被侵蚀!
“阻止他!符石若被炼化,万物皆休!” 蚩梦声音嘶哑,眼中却燃起决绝的火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黑火蕴含的污秽佛魔之力一旦彻底掌控息壤,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阻止?哑童力竭,沈墨重伤,善罐濒碎!
沈墨的目光死死盯住姚广孝胸口燃烧的黑火,又低头看向怀中布满裂痕、罐壁深处那点微弱的土黄光芒(息壤残留)正与空中符石遥相呼应的善罐。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以罐为炉!纳火炼真!” 既然姚广孝能焚身炼石,他为何不能以这承载息壤本源的善罐为容器,反其道而行,将那污秽黑火……吞进来?!
这念头源于地宫深处,铜钱刘絮叨的江湖轶闻里,一则关于苗疆“吞火傩祭”的禁忌传说——以圣器为引,纳邪火入瓮,九死一生!
“蚩梦!助我!” 沈墨嘶吼,不再犹豫!他猛地将破损的善罐高举过头,罐口对准半空中正炼化石符的姚广孝,更对准其胸口那团焚身黑火!同时,他疯狂催动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不是注入罐体增强,而是全力感应罐壁深处那点微弱的息壤气息,将其化作最纯粹的“诱饵”!
“傩祭·吞火归墟!” 沈墨的声音带着古老傩戏的悲怆韵律,如同向深渊献祭的祷词!
嗡——!!!
善罐剧烈震颤,发出濒临解体的刺耳尖鸣!罐壁上每一道裂痕都迸发出刺目的光芒!那点深藏的息壤气息被彻底激发,化作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精纯的土黄光柱,直射姚广孝胸口的黑火核心!
奇迹发生了!
那霸道绝伦、焚炼万物的蛊佛黑火,在触及这道微弱土黄光柱的瞬间,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一滞!随即,一股源自本能的、贪婪到极致的吞噬欲望,压过了姚广孝残存的意志!熊熊黑火竟脱离了姚广孝的胸口,化作一道粘稠的黑色火流,顺着那土黄光柱的“诱饵”,疯狂地涌向善罐罐口!
引火入瓮!
“不——!!!” 姚广孝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枯槁的身躯因黑火的剥离而剧烈抽搐,眼窝中的黑火疯狂闪烁,试图重新控制!但这由他自身生命和舍利余烬点燃的涅盘之火,此刻却被息壤本源的气息深深吸引,如同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冲向善罐!
嗤啦——!!!
粘稠污秽的蛊佛黑火,如同决堤的冥河,狠狠灌入善罐之中!
“噗——!” 沈墨如遭万雷轰顶!双手瞬间焦黑碳化,恐怖的灼痛与污秽侵蚀顺着双臂疯狂蔓延!他感觉握着的不是一个罐子,而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一个即将爆炸的太阳!善罐发出前所未有的哀鸣,罐壁上的裂痕在黑色火流的冲击下,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撬动,瞬间蔓延、加深、连接!密密麻麻的裂痕遍布整个罐体,幽光与土黄光芒在黑火的焚烧下苦苦支撑,发出刺眼的、濒临极限的强光!
罐壁裂纹全开!善罐即将彻底崩解!
一旦罐碎,黑火失去束缚,将瞬间反噬,将沈墨连同周围一切焚为虚无!而空中的息壤符石,也将失去最后牵制,被姚广孝重新炼化!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
“沈墨!松手!” 蚩梦凄厉的呼喊在耳边炸响!沈墨模糊的视线中,只见那个苗疆少女,脸上再无血色,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光芒。她看向沈墨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眷恋与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与告别!
“以吾身为祭!补天之缺!祖灵…归位!” 蚩梦的声音带着苗疆圣女最古老庄严的祭祀腔调,如同最后的绝唱!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翠绿生命之火与淡金圣女血芒的流光,决绝无比地撞向沈墨手中那布满裂痕、黑火肆虐的善罐!
不! 沈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想要阻止,但身体在黑火侵蚀下早已不听使唤!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撞击声。蚩梦的身体在触及善罐的刹那,如同投入烈火的飞蛾,瞬间被罐壁上疯狂跳跃的黑火与幽光吞没!但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未发生!
嗡——!!!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远古、震撼灵魂的共鸣,猛地从罐中爆发!
只见蚩梦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善罐罐壁上,那原本布满裂痕、黯淡模糊的蚩尤战纹,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红光芒!战纹的每一道线条都变得清晰、完整、栩栩如生,仿佛被注入了无上的生命力!牛首人身的战神虚影在罐壁表面咆哮欲出!
更神奇的是,那些遍布罐体、即将导致崩解的巨大裂痕,在蚩梦身体所化的金红光芒流淌而过时,竟被强行弥合、修补!不是简单的粘合,而是如同熔化的琉璃重新浇筑,裂痕处流淌着金红色的光液,迅速冷却、凝固,将破碎的罐体重新铸为一体!
人罐合一!以身补罐!
金红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将灌入其中的污秽黑火死死压制在罐体核心!黑火疯狂挣扎、灼烧,却无法突破这由圣女生命本源和蚩尤战纹构筑的绝对壁垒!
罐体的材质在光芒中发生着惊人的蜕变!暗沉的陶土色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剔透、流转着金红与土黄光晕的琉璃质感!罐壁变得晶莹,内部的景象隐约可见——一团深沉的黑火被无数金红色的战纹锁链死死束缚、压缩在核心,黑火上方,一点精纯的土黄光芒(息壤本源)如同定海神针,镇压一切!
琉璃圣罐!涅盘而成!
当最后一道裂痕被金红光芒弥合,整个琉璃罐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一股苍茫、厚重、统御万蛊、镇压邪魔的浩瀚气息轰然席卷四方!靠近的灰白肉须瞬间汽化!远处正与国运金龙纠缠的肉膜主体发出痛苦的波动!连姚广孝眼中最后一点黑火,都在这股气息下剧烈摇曳,发出不甘的哀鸣!
光芒渐渐内敛,琉璃罐静静悬浮在沈墨焦黑的双手之上。罐身温润,光华内蕴。沈墨颤抖着,看着这尊以蚩梦生命铸就的圣物,巨大的悲痛与震撼让他几乎窒息。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悲痛之中——
琉璃罐那剔透的罐壁上,光影流转,金红战纹与土黄光芒交织,竟缓缓浮现出一幅动态的、令人心神剧震的画面:
一片苍茫无尽的洪荒大地,尸骸遍野,血染山河。天空破碎,星辰陨落。而在那尸山血海之巅,一个顶天立地、牛首人身、筋肉虬结如龙的巨神虚影,单膝跪地,浑身浴血,手中那柄曾劈开天地的巨斧已然折断!巨神的头颅低垂,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但就在他即将倒下的瞬间,其胸膛心脏的位置,猛地爆发出一点与琉璃罐同源的金红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微小的、蜷缩的、被战纹包裹的沉睡身影!
蚩尤降世图! 昭示着战神陨落,却非终结,而是…新生的蛰伏?!那沉睡的身影…难道是?!
“梦…” 沈墨看着罐壁上那金红光芒中沉睡的轮廓,心神剧震,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疯狂滋生。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沈墨的思绪。只见废墟角落,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只剩半口气的老傩师张瘸子(之前阵眼处摇动九幽傩铃的老者),竟挣扎着抬起了头。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琉璃罐壁上浮现的蚩尤降世图,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极度的惊骇,随即化为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与虔诚!
“祖…祖灵归位!战…战神…涅盘?!” 张瘸子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傩戏特有的古老韵律,“罐…罐子…是引…是路标!去…去找到祂!唤醒祂!在…在祂陨落之地…十万大山…葬…葬神谷!”
喊完最后一个字,张瘸子头一歪,气绝身亡。浑浊的老眼依旧圆睁,望着琉璃罐的方向,凝固着最后的狂热与期盼。
脸谱配角燃尽残魂,点明终极之路!
葬神谷!唤醒蚩尤?!
沈墨抱着温润却沉重的琉璃罐,看着罐壁上那幅缓缓消散的蚩尤降世图,又望向西南十万大山的方向。悲痛、震撼、迷茫、以及一丝渺茫却沉重的希望,如同滔天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而远处,肉膜吞噬国运金龙的吮吸声,愈发贪婪刺耳。姚广孝枯槁的残躯在黑火剥离后,正化作飞灰飘散,眼窝中最后一点黑火死死盯着琉璃罐,带着无尽的不甘。朱棣的怒吼与弩机的绞弦声再次响起…
带着蚩梦所化的圣罐,前路是吞噬王朝的邪魔,身后是无情的帝王之怒,而目标,却是那埋葬着上古战神的未知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