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太高了!降一点!”他吼着。
电工赶紧调旋钮。
“钎料!快!”旁边助手赶紧把混合好的焊料递上去。
二蛋的手极稳,小心翼翼地将熔化的铜合金引导到断口缝隙中。毛细作用让金属液缓缓渗入每一个细微的孔隙。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焊接后的冷却和校准!热胀冷缩,稍微歪一点,前功尽弃!
“水平!需要绝对水平校准!”二蛋喊。
可现在去哪找那么精密的水平仪?
二蛋眼神一扫,看到车间角落工人早上带来的一个水盆,水面因为刚才的忙乱结了一层薄冰。他灵光一闪!
“快!把那盆冰抬过来!轻轻放,别晃!”
盆被抬过来,二蛋指着冰面:“就用这个!天然水平仪!把轴两端垫高,对着冰面倒影调!影子齐了就是平了!”
这土法子让所有老师傅都傻了眼,但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工人们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对着那盆冰,一点点调整着刚刚焊接完毕还滚烫的主轴。
时间仿佛凝固了。车间里只有机器散热的嗡嗡声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主轴终于冷却到能触摸的程度。
“上……上机试试?”有人小声问。
杨厂长看向二蛋。二蛋抹了把脸上的油汗,点了点头:“试!”
巨大的轧机被重新组装起来。合上电闸,电机发出沉重的轰鸣。传送辊道缓缓将一根烧红的钢坯送入轧辊……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心脏砰砰直跳。
钢坯接触轧辊,巨大的压力施加在那条刚刚愈合的“伤疤”上——吱嘎……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焊口处似乎微微变形……
老师傅闭上了眼。
杨厂长嘴唇发抖。
但下一刻,声音变得平稳!钢坯顺利通过轧辊,被压延成标准的钢材!
一遍,两遍……顺利通过百吨压力的考验!
“成啦!!”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
瞬间,整个车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工人们激动地互相捶打着,拥抱在一起!
杨厂长一把抱住二蛋,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声音都哽咽了:“好小子!好小子!你救了全厂!你救了咱全厂啊!”
那位之前反对最激烈的老师傅,也走上前来,重重拍了拍二蛋的肩膀,脸上又是惭愧又是佩服:“老雷家这小子……是这个!”他翘起了大拇指。
二蛋被拍得龇牙咧嘴,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腿肚子有点转筋。他看着那台重新轰鸣起来的轧机,钢龙奔腾,仿佛金色的希望再次流淌起来。
杨厂长激动地站到一个高台上,大声宣布:“全体工友同志们!今天,我们轧钢厂度过了最大的难关!立功的是谁?是雷二蛋同志!是他用高超的技术和不怕困难的精神,保住了我们的生产!我宣布,从现在起,雷二蛋同志,破格晋升,就是咱们厂的工程师了!”
“好!!”欢呼声再次响彻车间。
雷二蛋站在欢呼的人群中央,周围的声音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将他紧紧地包围着。那熟悉的机器轰鸣声,在这一刻听起来格外的悦耳,仿佛是一曲胜利的赞歌。他看着工友们一张张激动的笑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回想起刚才煳代食品的憋屈和熬夜改图纸的辛苦,那些曾经的疲惫和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咧开嘴,想要像往常一样蹦出一句“问题不大”,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根默默承载着巨大力量、顽强运转的主轴上时,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根主轴,它就像是整个车间的心脏,源源不断地为其他机器提供着动力。而此刻,它正稳定而有力地运转着,没有丝毫的颤抖或异常。雷二蛋凝视着它,心中充满了对它的敬意和感激。
这一波,何止是不亏,简直就是血赚啊!雷二蛋暗自感叹道。车间里的欢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差点没把顶棚都给掀翻了。工友们纷纷围拢过来,将雷二蛋紧紧地包围在中间。他们有的用力地捶打他的肩膀,有的则热情地搂住他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嚷嚷着“工程师”、“厉害”、“给咱长脸”。
工友们呼出的热气,在这刚刚经历了一场虚惊的车间里,凝结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白雾,缓缓升腾。这些白雾,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热乎劲儿,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亲切。
二蛋被围在中间,咧着嘴傻笑,脸上蹭的油灰混着汗,一道白一道黑的。破格提拔工程师?这消息砸得他有点懵,心里头像是揣了个小马达,突突地跳,又像是三伏天灌了一气儿井拔凉水,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舒坦。杨厂长那大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生疼,但也真提气!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宣传科的小刘干事又凑上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雷工!哎哟喂,现在得叫雷工了!恭喜恭喜!厂里决定,明天上午开全厂表彰大会,隆重表扬您力挽狂澜!您可是主角,务必准时出席!”
二蛋还没从“雷工”这新称呼里回过味,只是下意识点头:“成,没问题,肯定到。”
“还有啊,”小刘补充道,压低了点声音,“杨厂长特意交代了,让您家里人也来,特别是徐兰同志,培养出这么好的技术骨干,街道模范家属,也得一起上台光荣光荣!”
这话一出,二蛋心里刚腾起的那点得意小火苗,“噗”一下,让现实给浇了个透心凉。
坏了!光顾着高兴,把这茬忘了!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家里那口旧樟木箱子。妈每年换季倒腾的时候他都见过,里头除了几件爹的工装和老棉袄,就是妈自己那几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磨得起了毛边的蓝布灰布褂子。最好的那件,好像是件藏蓝色的咔叽布外套,还是前年大姐给扯布做的,只有去街道开重要会议或者年节走亲戚才舍得穿上那么一两次。
穿那个去全厂表彰大会?站在台上,底下黑压压全厂工友领导都看着?二蛋心里头立马不是滋味了。妈那么好面儿一个人,平时在街道办工作,待人接物从来利利索索、体体面面,真要穿着旧衣服上台,心里得多别扭?这光荣时刻,不能让她留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