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把妹妹拿来的纱布和棉布剪成方块,中间絮上一点点旧棉花,还从炉子底下刮了点没烧透的硬煤渣,碾成极细的粉沫,小心地撒在棉花夹层里。
“这又是啥?”小玲问。
“简易口罩!煤粉能吸附点脏东西,好歹比没有强。”二蛋手法笨拙地缝着边儿,针脚歪歪扭扭,“凑合用吧,非常时期。”
最后,他翻出个小布包,从床底下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他之前溜达到公园边上,偷偷揪回来的板蓝根和甘草叶子,自己晒干的。虽然量少得可怜,但聊胜于无。
“药茶包,预防为主,真病了还得去医院。”他把这点宝贝草药分成了几小份,用纱布包好。
三件套齐活!看着寒碜,但在这时候,这就是希望。
二蛋先把自家屋里屋外喷了一遍醋水(白酒实在搞不到),又逼着全家人都戴上那丑了吧唧的煤粉口罩。小玲嫌弃得要死,被二蛋一句“你想传染给吴老师?”给怼了回去,老老实实戴上了。
然后,他拎着家伙事出了门。
先去了对门李叔家。李叔正为发烧的儿子着急上火,一看二蛋带来的东西,虽然看着简陋,但这份心难得,连声道谢。二蛋教他怎么用喷雾器,怎么换口罩里的煤粉(虽然估计也没得换),留了一小包药茶。
“二蛋,这…这真是…”李叔感动得不知说啥好。
“叔,甭客气,合作社嘛,共度难关。”二蛋摆摆手,又去了张婶家,同样操作。
最后到了后院吴老师那儿。吴老师戴着那副骨传导助听器,正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脸色有些忧虑。看到二蛋全副武装地进来,还带着这些稀奇古怪的“装备”,老头儿眼睛亮了。
“二蛋…这…又是你的发明?”
“吴老师,非常时期,土办法顶一阵。”二蛋仔细地给吴老师屋里喷了消毒,又耐心地教他怎么戴口罩,怎么用药包泡水喝。“您老千万别省着,该用就用,身体要紧。”
吴老师拉着二蛋的手,嘴唇哆嗦着:“好孩子…亏得有你…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
“您这话说的,您好好的,咱院才安稳。”二蛋安抚好老人,这才回家。
就这么的,97号院在这套“土法防疫三件套”的护佑下,竟然真的撑住了。虽然还是有人生病,但蔓延的势头被硬生生掐住了。院里天天飘着淡淡的醋味和板蓝根的味儿,虽然不好闻,但让人安心。
合作社的凝聚力空前高涨。谁家需要消毒了,喊一嗓子,二蛋或者李叔就去帮忙喷喷。口罩虽然简陋,但大伙儿出门都戴着,成了97号院的统一标识。95号院的人扒着门缝瞧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然而,疫情最凶险的时候还是来了。
这天深夜,狂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窗户上。二蛋正睡得沉,忽然被一阵急促又虚弱的拍门声惊醒。
“二蛋…二蛋兄弟…快…快开门啊…”
声音是后院传来的,是吴老师邻居家的孙姨,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惊恐。
二蛋一个激灵爬起来,披上棉袄就冲出去开门。
孙姨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二蛋…快…快去看看吴老师!我刚起夜,听见他屋里动静不对…咳得吓人…我敲门也没反应…别是…”
二蛋心里猛地一沉,鞋都没穿好就往后院跑。
吴老师的房门虚掩着,一推开,一股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只见吴老师歪倒在炕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看起来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咳得身子都在抽搐。
“吴老师!”二蛋冲过去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孙姨跟在后面,吓得直跺脚:“哎呀!这咋办!这咋办!医院这么远,这大半夜的…”
二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送医院是必须的,但这深更半夜,风雪交加,老人这状态能不能撑到都难说。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屋里的病毒浓度降下来,别再加重感染!
他猛地想起那简易喷雾器!
“孙姨!帮我把吴老师窗户开个小缝!通风!然后快去叫我妈!再去李叔家喊人,准备板车送医院!”二蛋快速吩咐着,自己扭头就往家跑。
他冲进屋里,一把抓起那个放在墙角的、其貌不扬的农药罐喷雾器,又抄起墙角那瓶舍不得用的、兑了水的稀溜溜的烧酒(还是之前帮人修东西换的),疯狂地打气!
噗嗤…噗嗤…
沉闷的打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提着嘶嘶作响的喷雾器冲回吴老师屋里,对着空气、墙角、地面,尤其是吴老师头部周围,仔细地喷洒起来。冰冷的酒雾弥漫开来,暂时压下了那股浑浊的病气。
虽然这土法消毒效果有限,但在这个时候,它就是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至少能争取一点时间,减少一点吴老师二次感染的风险!
徐兰和李叔他们也赶来了,一看情况,立刻用厚被子把吴老师裹严实,抬上板车。李叔和王大哥冒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拉着板车往医院狂奔。
二蛋没跟着去,他留在吴老师屋里,守着那片刚刚喷洒过的、带着淡淡酒味的空气,心里怦怦直跳。
他不知道这临时抱佛脚的措施有多大用,但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直到天快亮时,徐兰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带回了消息:吴老师是急性肺炎,幸好送得还算及时,加上年纪大本身有点基础病,情况危险但还有救,已经住院了。医生说,病人所处的环境还算…相对干净,可能对延缓病情恶化有点帮助。
徐兰说完后,目光落在儿子手中紧握着的那个简陋的喷雾器上,眼眶渐渐泛起了一丝微红。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感动,用力地拍了拍二蛋的肩膀,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儿子啊……你这破玩意儿……说不定还真能派上大用场呢。”
二蛋没有回应母亲的话语,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走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压力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