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今晚值班的正好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妇产科老主任!二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最快的速度、最清晰的语言,把大姐的情况通过电台那边的人员转述了过去。
老主任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冷静而急促:“小伙子,别慌!听我说!现在情况很可能是因为胎儿体位不正或者产妇产力不足!需要有人帮忙校正胎位或者辅助生产!你们那边有没有人能操作?”
电台那边回复:卫生员是个小伙子,根本没经验,不敢动。
“工具!有没有什么工具能借用一下?形成负压,帮助牵引?”老主任急切地问。
工具?荒僻驻地,哪来的产钳?二蛋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负压……吸力……
“皮搋子!通厕所的皮搋子!”二蛋猛地对着话筒喊,“那个行不行?能不能改造一下?”
电话那头的老主任显然愣了一下,但立刻回应:“理论上……可以试试!但必须保证清洁!要消毒!要柔软的橡胶头,不能太硬!还要能控制负压强度!”
“有!有皮搋子!”电台那边回应。
“消毒!用开水煮!快!”二蛋吼着,然后又问老主任,“负压怎么控制?”
“需要有个能控制抽气的装置……类似注射器或者……”老主任也在快速思考。
“血压计!那种手捏的抽气泵行不行?”二蛋立刻想到一样常见的东西。
“可以!完全可以!把皮搋子的杆子想办法和血压计的抽气泵连接起来!要密封!做成一个简单的负压吸引器!记住,动作一定要轻柔!随着宫缩节奏牵引!”老主任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
二蛋立刻把这些指令转化成最简洁的操作步骤,通过电波,跨越千山万水,传递到那个焦急万分的卫生员耳中。
整个过程中,二蛋的手心全是汗,后背也湿透了。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操作一台精密而遥远的手术,每一个指令都重若千钧。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漫长。电台那边偶尔传来零星的电码信号:“消毒完毕”、“连接好了”、“开始尝试”……
每一秒等待都是煎熬。徐兰在家里双手合十,不停地拜着。雷大炮瞪着眼望着屋顶。小玲紧紧搂着还在抽泣的小燕。
突然,电台里传来一阵急促而兴奋的信号!紧接着,一句清晰的、几乎是喊出来的话被断断续续地翻译过来: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带把的!”
轰!二蛋感觉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猛地松开,整个人脱力般地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小刘一把扶住。
他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手指还在无意识地颤抖。他摘下耳机,里面似乎还回响着远方那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和嘈杂的欢呼声。
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浊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妈的……这玩意儿……比修轧钢机……费脑子多了……”
小刘看着他苍白的脸,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只能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狂风暴雨过后,总得喘口气儿。
日子还得往下过,而且得让人看见盼头。
最先见起色的是雷大炮。
连着喝了快一个月的药,那胃还真就被慢慢糊弄住了。虽说离彻底好利索还远,但至少没再疼得冒冷汗直不起腰。关键是精神头回来了,每天又能中气十足地骂几句街,嚷嚷着要回车间“教教那帮小崽子什么叫精度”。
这天早上,他居然自己溜达下炕,端起那碗灰不拉几的“润滑剂”,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灌了下去,抹抹嘴,对二蛋说:“嗯,这‘特种油’还行。就是味儿差点,下回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加点甜的。”
二蛋正蹲门口鼓捣他那台宝贝风力磨面机最后的传动部件,头也没回:“爹,您当这是喝糖水呢?这是精密仪器保养液!讲究的是功效,不是口味!”
雷大炮哼了一声,没再还嘴,背着手在院里溜达了两圈,感受着久违的、胃里没那么火烧火燎的踏实感。
徐兰的眼睛,靠着小玲每天雷打不动榨的野胡萝卜汁(现在味道已经被二蛋用一点糖精调得能下口了),和之前修船换来的那点鱼肝油胶囊(省着吃,三天一粒),也稳住了。虽然看东西还是有点模糊,但不再加重,晚上那点灯光下,靠着小玲念录音和二蛋的鬼画符速记,街道那摊活儿也没再出岔子。
她甚至又能摸索着给孩子们缝补衣服了,虽然针脚有点歪,但心里亮堂。
小燕的变化最直观。门框上那道刻线,每隔几天就被二蛋逼着去量一次。一开始小丫头还不情愿,后来发现每次量完,二哥都会根据“雷氏科学预测法”在那大转盘上一通拨弄,然后宣布她又“长高了一毫米”或者“即将超越某个坏蛋”,她就来了兴趣。
加上那掺了骨粉、烤得焦香的“长高饼”每天管够,小丫头的脸色眼见着红润起来,不像以前那么蜡黄了。她甚至开始偷偷跟隔壁院比她小的孩子比个头,虽然还没赢,但信心十足。
“二哥说了,我以后能长到房梁那么高!”她叉着腰,对小玲吹牛。
小玲现在可是大忙人。除了上学,还兼任街道办的“特派员”,负责给母亲读文件、录“听觉档案”,笔头工作也基本接手,字写得比徐兰当年还工整漂亮。王主任来看了两次,直夸徐兰培养了个好帮手。
偶尔,小玲还会带着点小傲娇,指挥二蛋:“二哥,那个腊筒快用完了,你再想办法弄几个空的来!”、“速记符号这里我看不懂,你再来给我讲讲!”
二蛋也乐得见她这样,家里多个能顶事的,比什么都强。
最大的喜悦,来自远方。大姐又托人捎来了信,还附了一张小小的、黑白模糊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大姐虽然瘦,但笑着,怀里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不点。姐夫赵刚穿着军装,站在旁边,一脸憨笑。
信里说,孩子取名“赵远”,取意“志存高远”,也有“远方的舅舅”之意,纪念他舅那惊天动地的“电台接生”。随信还寄来一小包草原上的奶疙瘩,虽然硬得能崩掉牙,但却是那边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徐兰拿着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吧嗒吧嗒掉,但这回是甜的。她注意到,包裹孩子的那件军装襁褓,里面衬的布,怎么看怎么眼熟。
二蛋瞅了一眼,咧嘴笑了:“嘿,这是我那件磨破了的工装袖子!大姐还真给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