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励璟见沈青书恢复端正,一脸正色,也不再继续打趣,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披风,温润笑道:“许多年未见,再见难免会有些激动,言行无状了些,不过,青书你倒是同文先生越来越像了,君子端方。”
“我哪里能同师傅作比,当年离开得匆忙倒是没来得及同励璟你辞别,你的身体可好好?”
沈青书说得委婉,可两人心里都知道哪里是走得匆忙来不及辞别,分明是那时谢励璟受娴妃殿上那一场大火牵连,自身难保又何谈出宫。
“不好不坏……也就那样吧。”
谢励璟的手摩挲着玉盏边缘,轻轻扯唇,眼底细看隐着淡淡的苦涩却借着明快的话说出口,“这些年病痛一直陪着我,我也早习惯了那一碗碗不知是药还是毒的苦涩在舌根绽开的滋味了 若哪日好了可能还不习惯了。”
沈清书眼眸映出谢励璟消瘦苍白的脸以及他眼眸刻意隐藏的落寂,很难将他同当年那个带他们策马恒辰城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相联系。
“励璟,你该保重自身才是,以身入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沈清书黑眸一沉,对他以往的行为不甚赞同,说出来的语气八分的强硬两分的规劝。
谢励璟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由于说话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甚至还忍不住低低地咳了几声:“无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以往由得你怎么折腾,可以后还请殿下好好保重身体,但凡有损贵体的还是不要做为好,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中途换主子。”
沈清书淡定喝了口茶,眼睛望向他满是不悦,大逆不道的话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来语带着威胁和无形的压迫。
谢励璟一愣,诧异道:“你选的我?”
“静王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又何必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沈青书余光瞥到同样一脸吃惊欲言又止的齐清欢,悠悠开口道:“我只是好奇,听清欢姑娘所言,你已经见过恒舟为何不选他?”
谢励璟从沈清书接过他递的橄榄枝,答应赴他的约时就已经知道他的选择了,如今不过是想更进一步了解他所想。
沈青书坦言道:“他不合适。”
谢励璟唇边嗜着笑意,温声道:“启明的天之骄子,万民心中最适合那个位置之人,就连向来苛刻的老相国章贺都给予‘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赞誉之人被你一句不合适给堵了,换旁人听了定觉着你说得是疯话。”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凌王殿下眼中容不下沙子,性子直率正直,对于不公和不平之事会不管不顾据理力争,这不是君主该有的性子,再说他志不在朝野在江湖,所以无论怎么看他都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一国君主要兼济天下,不能有过多的私人感情夹杂在里面,要做个合格的君主需要喜怒不形于色,多方考量权衡,有时候不得不为了大局做违背道义良心之事,谢恒舟嫉恶如仇的性子显然是不合适的。
“我倒不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了。”
谢励璟笑笑又道:“你如何这般确定我会要那个位置,如何不会是我做这些事仅仅是为了自保?”
沈青书抬眸对上那双自嘲的眼眸,神色认真郑重,语气笃定:“或许一开始殿下为的自保,可我相信见过百姓之苦的静王殿下定然知道启明需要一个明君,也定然做不到置身事外,为了万民,殿下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谢励璟听到他的话没有半点喜意反倒是涌起淡淡凄然,幽深的眼眸越过院中高墙落在远方广阔的天际,轻声道:“或许我们这辈子注定要与豺狼虎豹厮杀,侥幸保住性命也终将被困在青砖垒墙的高墙中苟活,不过所幸有之前十二载的回忆才不至于一生阴郁。”
“既然要斗了,或许我们可以拼一个不一样的朝堂,一个能让光明照进来,黑暗阴晦无所遁形的帝国和朝堂。”
沈清书的话与其说是安抚还不如说是承诺和决心,让人忍不住伸出向往,让迷茫的心变得平静坚定起来。
齐清欢不习惯气氛沉沉像一层厚重的浓雾压在心头,嘴上附和道:“沈青书说得对,既然看不惯这朝堂那就掀翻了再重新换批人来,多大点事呢,都还没做可不带怂的。你不想被困在高墙中那就翻身出去再者令人推倒了就是,在这里垂眸轻叹可不好使。”
谢励璟抬眸一笑,脸色尽是释然,道嘴边的话没出口倒是先抑制不住胸前的咳意,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咳得眼中涌上泪意,苍白的脸颊也因为咳嗽涌上潮红,所幸管家及时将煎好的汤药送上来让他喝了下去才渐渐止住他的咳嗽。
沈清书起身朝他恭敬拱手道:“静王殿下,你已经耗费许多心神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您,先行告辞了。”
“好……”
谢励璟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也不再多留,转头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吩咐一旁的管家:“管家,有劳你带两位客人下去安置了,切记莫要轻待了本王的两位贵客。”
“是,殿下。”
管家手揣在身前,躬身恭敬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