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庄主德高望重,为我正道奔走,劳苦功高,这盟主之位,我看非刘庄主莫属!”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洪亮,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立场。
他话音未落,另一侧便传来一声冷笑。
“王麻子,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刘庄主家大业大,自然是英雄了得。但盟主之位,关系到整个武林的未来,岂能如此草率?我倒是觉得,金山寺的了凡大师,佛法精深,德高望重,更能服众!”
“放屁!让个和尚当盟主?我们以后是听他的,还是听佛祖的?见了魔教妖人,是杀还是渡化?”
“你!你敢对大师不敬!”
“要我说,谁的拳头硬,谁就当盟主!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粗鄙武夫!成何体统!”
“我推举峨眉派的李莫愁李掌教!李掌教一手‘赤练神掌’威震江湖,又是女中豪杰,正可让我等汗颜!”
“一个娘们当盟主?你他娘的是不是昏了头了!让她发号施令,咱们这群大老爷们的脸往哪搁?”
污言秽语,人身攻击,此起彼伏。
刚刚还一派祥和,共同控诉魔教罪行的正道大会,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叫骂与攻讦的菜市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武林名宿”,为了争夺一个虚名,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最丑陋的獠牙。
林羽坐在角落里,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她仿佛在看一场前世的戏剧,演员们的表演虽然拙劣,但胜在投入。他们脸上的每一分狰狞,每一丝算计,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鲜活。
这群人,与他们口中那无恶不作的“魔教妖人”,究竟有何区别?
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林羽心中冷笑,对这所谓的“正道”,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那所谓的魔教妖人赶紧杀过来,看看这两拨恶徒,究竟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刀子更锋利。
就在她津津有味地“观影”之时,一股熟悉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庄园的大门口传了进来。
那是一股极为独特的,混杂了佛门特有的祥和之力与某种刚猛霸道的气息。这股气息的主人,林羽并不陌生。
她微微侧目,循着气息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喧闹的会场入口处,一个身穿朴素灰色僧袍,手持九环锡杖的和尚缓缓走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在湖州城,与清风观斗法惨败的烂陀寺高僧,法河。
三年不见,法河似乎清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的气势,却比三年前更加凝练与沉稳。他脸上再无半分当初的争强好胜与骄傲自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岳般的沉凝。
他没有理会擂台上那群吵得面红耳赤的江湖人士,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不像是在寻找故人,更像是在搜寻某种隐藏在暗处的猎物。
当他的目光扫过林羽所在的角落时,仅仅是微微一顿。
在一个四十来岁,容貌普通,气息平平的中年坤道身上,他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随即,他的视线便立刻移开,继续向着下一个目标扫去。
林羽看着法河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他这番模样,绝不是来参加什么武林大会的。看他那凝重的神情,倒像是在追查什么紧要的案子。
能让一位佛门高僧,露出这般神态,他所追查之事,绝不简单。
联想到此地那冲天的煞气与死气,一个念头,在林羽心中油然而生。
或许,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关于这场浩劫的线索。
打定主意,林羽不再犹豫。她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朴素的灰色道袍,然后迈开步子,穿过几张摆放着瓜果点心的桌案,径直朝着法河的方向走去。
法河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用佛门秘法,探查着场内每一个人的气息,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东西”。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微微蹙眉,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坤道,正对着自己,行了一个标准的道门稽首。
“无量天尊。这位大师,有礼了。”
林羽用那刻意伪装过的,沙哑而平和的声音,开口说道。
法河心中正自烦躁,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打断自己施法的普通坤道,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只是出于佛门弟子的基本礼仪,单手立于胸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礼。
“阿弥陀佛。女冠有何见教?”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不耐,显然不想在此地与人多做纠缠。
林羽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也毫不在意。她看着法河那张写满了“别来烦我”的脸,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微微勾起。
下一刻,她不动声色地,从体内引动了一丝微不可查,却精纯无比,带着独属于她个人印记的青色法力。
那丝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
正在暗自戒备的法河,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锐利的眸子,骤然圆睁,死死地盯住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坤道。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困惑,随即,那困惑便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股气息!
这股温润如玉,却又仿佛能压塌万古青天的气息!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三年前,在湖州城孙府的法坛之上,就是这股气息的主人,用一场惊世骇俗的剑舞,将他,将整个烂陀寺数百年的骄傲,彻底击得粉碎!
那场惨败,如同梦魇一般,纠缠了他整整三年!他也因此知耻后勇,苦修三年,本以为修为大进,可今日再次感受到这股气息,他才绝望地发现,自己与对方的差距,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变得更大了!
如渊,如海,深不可测!
“是……是你!”
法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干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失声低呼出来。
“玄云……仙子?”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他身旁,几个正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江湖人士,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几道古怪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他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羽那张四十来岁,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的脸,又看了看一脸惊骇,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法河和尚。
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剑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大师,你这眼神……不太好吧?就这位道长……还仙子?”
他身旁一个同伴,更是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哈哈哈,怕不是和尚庙里待久了,见了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然而,法河却对这些刺耳的嘲笑充耳不闻。他死死地盯着林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快步上前,凑到林羽身边,完全顾不上什么佛门威仪,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前所未有,充满了凝重与惊惧的语气,急促地说道:
“仙子!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