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四柄淬毒的冰锥,钉在死寂的院落中。
杀气,不再是无形的威压,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寒意,让周子谦的牙关都在不住地打颤。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朝堂弹劾,府衙拿人,现场格杀。
这套组合拳,根本不给人任何喘息和辩解的机会,就是要用最快、最蛮横的手段,将先生这位新晋的“圣人”,彻底从肉体上抹除!
然而,立于杀机风暴中心的林凡,却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属于书生的温润,彻底碎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深渊。
是万古长夜般,吞噬一切光与热的,绝对的漠然。
他看着那名满脸狞笑的捕头,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好一个,格杀勿论。”
捕头被他看得心中莫名一寒,但旋即便被一股更强烈的暴戾所取代。
一个将死之人,还敢装神弄鬼!
“拿下!”他大手一挥,就要下达最后的命令。
“且慢。”
林凡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让那些正欲扑上的衙役,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他没有看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目光始终锁定在捕头的脸上。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你说我涉嫌三年前的灭门惨案,证据确凿。敢问捕头大人,证据何在?可否让林某一观?”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电,扫过院墙外那些隐隐绰绰,闻讯而来的身影。
“也让这满京城的百姓都看看,我林凡,究竟是新圣,还是巨寇!”
此言一出,捕头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证据?
有个屁的证据!
不过是上面一句话,他们奉命行事罢了。
这种事,向来是先抓进大牢,屈打成招,再“找到”证据。
可林凡偏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大胆狂徒!官府办案,岂容你置喙!证据,到了顺天府大堂,你自然会见到!”捕头色厉内荏地吼道。
林凡仿佛没听到他的咆哮,继续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顺天府乃京城表率,缉捕人犯,素有章法。为何今日踹我院门,刀兵相向,如临大敌?”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股由万民愿力汇聚而成的煌煌文气,不经意间散发出一丝,竟让对面的衙役们感觉手中钢刀重若千钧。
“莫非在捕头大人眼中,我这区区一介解元,比那谋逆的反贼,罪责更重?”
“还是说……你今日此来,本就不是为了‘拿人’,而是为了‘杀人’?”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捕头和所有衙役的心上。
他们眼中的凶光,瞬间变成了惊慌。
杀人灭口的心思,被对方当众一语道破!
这下,他们再动手,就坐实了“栽赃陷害,当街行凶”的罪名!
“你……你血口喷人!”捕头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他发现自己完全落入了对方的节奏,每一步都被算计得死死的。
“不必再等了!给我上!他若反抗,就是拘捕!格杀勿论!”
恼羞成怒之下,他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然而,林凡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怜悯。
“第三个问题。”
他悠悠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整个院子,瞬间落针可闻的话。
“陛下有旨,宣我明日辰时,入宫觐见。”
什么?!
捕头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周子谦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林凡看着那张由狰狞转为惊骇的脸,声音变得玩味起来。
“捕头大人,现在,林某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不知,是你顺天府这纸不知真假的拘捕令大,还是当今陛下的口谕更大?”
他再次向前一步,气势如山,压得捕头几乎喘不过气。
“你今日将我带走,是想让我在顺天府的大牢里,耽误了面圣的时辰吗?”
“还是说,你认为,区区一桩三年前的悬案,比陛下召见,更为要紧?”
“这个‘违抗圣旨,藐视君上’的罪责……”
林凡的目光,穿过捕头的肩膀,望向他身后那片虚无,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你,担得起吗?”
“或者说,你背后的张家……担得起吗?”
“张家”两个字,如两道九天神雷,在捕头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他什么都知道!
捕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只是张家喂的一条狗,奉命来咬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要咬的,竟然是一块连着龙椅的铁板!
违抗圣旨?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可就这么退去,他又无法向张家交代!
进,是死路一条。
退,是生不如死。
一瞬间,这位刚才还嚣张跋扈,手握生杀大权的捕头,竟被林凡用三言两语,逼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整个小院,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道清冷如月光的女声,毫无征兆地从院外传来。
“林公子,我家殿下让我来提醒您一句。”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片飘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越过院墙,落在了林凡的身侧。
正是那名玄衣女子。
她看都未看周围那些持刀的衙役,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木桩。
她的眼中,只有林凡。
“殿下说,明日面圣,事关重大,万望公子保重身体,切莫被一些宵小之辈,扰了心神。”
“宵小之辈”四个字,她说的很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捕头的脸上。
公主!
是昭阳公主的人!
捕头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皇帝的口谕。
公主的警告。
这两座大山压下来,别说他,就是顺天府尹亲至,今天也休想动林凡一根汗毛!
“我们……我们走!”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上血色尽失,再也不敢看林凡一眼,带着一群同样失魂落魄的衙役,狼狈不堪地退出了院子。
那扇被踹碎的木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溃败。
所谓的天罗地网,被林凡轻描淡写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危机,暂解。
周子谦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林凡却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
他对着玄衣女子,微微颔首。
“替我,谢过公主殿下。”
玄衣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佩。
面对绝杀之局,不假外求,仅凭智计与言语,便翻手为云,将死局盘活。
此等心性,此等手段,当真……可怕。
她没有多言,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小院,重归宁静。
林凡走到那破碎的院门前,看着捕头等人仓皇逃离的方向,眼神幽深。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张家的第一次试探,以惨败告终。
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会是这些摆在明面上的爪牙了。
林凡缓缓抬头,望向京城张家府邸所在的方向,嘴角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你们的网,太松了。”
“既然你们不会织,那接下来……”
“就由我来帮你们,把这张网,收得再紧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