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蹲在破庙门槛上，手里转着根光秃秃的树枝，眼睛直勾勾盯着巷口卖胡饼的摊位。
金黄的胡饼在铁板上滋滋冒油，芝麻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唱空城计。
“咕噜 ——” 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半块麦饼，硬得能硌掉牙。
这还是昨天从斩邪司回来时买的，原本想留着当晚餐，结果半夜饿得实在受不了，啃了一半差点没噎死。
“得想办法搞点钱啊！” 沈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落在不远处的西市方向。
经过昨天那档子事，他算是看明白了 —— 在长安混，没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别说胡饼了，就连破庙里的草席都快被隔壁乞丐惦记上了。
正琢磨着，巷口传来一阵摇铃声。
一个穿蓝布衫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扁担两头挂着些针头线脑，还有几串糖葫芦，红艳艳的看着就开胃。
沈砚眼睛一亮，凑了上去：“货郎大哥，问个事呗？”
货郎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虽然衣衫破旧，但眉眼还算周正，便问道：“什么事？买不买东西？”
“买，肯定买。” 沈砚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麦饼，“我用这个跟你换根糖葫芦，再问你个消息，怎么样？”
货郎看着那硬邦邦的麦饼，嘴角抽了抽：“你这饼都能当武器了，换我糖葫芦？你咋不直接抢呢？”
“这不是没钱嘛。” 沈砚陪着笑，“就问个小事，关于长安夜里…… 有没有什么能赚钱的地方？”
货郎眼神顿时变了，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问这干啥？”
“这不饿急了嘛。” 沈砚叹了口气，“白天找不着活计，寻思着夜里有没有什么营生。”
货郎上下打量他半天，突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你是外地来的吧？连这都不知道？”
沈砚赶紧点头：“刚到长安没几天，还不熟。”
“算你运气好，碰上我王二。”
货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跟你说，长安夜里可有个好去处，就是……” 他故意顿了顿，眼睛瞟着沈砚手里的麦饼。
沈砚会意，赶紧把麦饼递过去：“大哥你尝尝，这可是正经麦子做的。”
货郎接过去掂量了一下，哼哧咬了一口，差点没把牙硌掉，含糊不清地说：“你这饼…… 够硬。”
他漱了口唾沫，才慢悠悠地说：“长安夜里有个‘阴市’也叫‘妖市’，就在西市旁边那片废弃的坊市，入夜后才开门，里面啥都有卖的，只要你有胆子，赚钱容易得很。”
“阴市？妖市？” 沈砚心里一动，那不就是自己之前去过的地方吗。
装作什么都不懂继续问：“卖啥的？”
“啥都有。” 货郎神秘兮兮地，“有妖物的皮毛，有道士画的符，还有……” 他压低声音，“活人肉做的包子。”
沈砚胃里一阵翻腾，以前去也没见过啊。强忍着恶心：“那地方…… 安全吗？”
“安全？” 货郎嗤笑一声，“进去的十个有八个出不来，要么被妖物吃了，要么被巡市的夜叉抓去喂蛇。也就我们这些老长安，知道几条活路。”
“那怎么进去？” 沈砚继续装小白，追问。
货郎眼珠一转，“你顺着西市的墙根走，看到一棵歪脖子柳树，往左拐有个狗洞，钻进去就到阴市边缘了。记住，千万别走正门，那是给大妖和官爷走的。”
“谢了大哥！” 沈砚喜出望外。
“记住，到了阴市别乱说话，别乱看，尤其是别碰那些戴黑帽子的，他们是阴市的巡捕，专抓生人。”
“大哥放心，我肯定记住。”
沈砚摸着下巴，看着货郎挑着担子走远。
“唉，半个饼子就换来个知道的信息。”
“昨天解剖影魅时收集的那几根毛发，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再去一次，富贵险中求！” 沈砚握紧拳头，“总比在破庙里过苦日子强。”
回到破庙，翻箱倒柜找出原主留下的一件还算完整的长衫，虽然打了补丁，但至少干净。
又把那几根影魅的毛发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塞进怀里，还特意把匕首别在腰间。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天黑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沈砚在破庙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想象阴市的样子，一会儿又担心遇到危险，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长安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沈砚深吸一口气，揣好东西，悄悄溜出了破庙。
夜晚的长安和白天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诡异。
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哭泣。
偶尔能看到巡逻的金吾卫，铠甲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手里的长刀时不时碰撞出火花。
沈砚屏住呼吸，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避开巡逻的卫兵。
按照货郎说的路线，很快就来到了西市旁边那片废弃的坊市。
这里果然阴森得很，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沈砚在墙角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货郎说的那棵歪脖子柳树。
柳树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像是一只只鬼爪，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往左拐，果然看到一个狗洞，洞口被杂草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砚犹豫了一下，钻狗洞这种事，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干。
但一想到香喷喷的胡饼，还有阴市里可能存在的商机，他还是咬了咬牙，趴下身子钻了进去。
洞里又黑又臭，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污垢，沾了他一身。
沈砚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心里把货郎骂了千百遍。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沈砚加快速度爬了出去，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等他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两旁是高大的围墙，墙上挂着盏盏红灯笼，映得巷子一片通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甜腻中带着点血腥，说不出的诡异。
巷子尽头传来阵阵喧哗，像是有很多人在交易。
沈砚整理了一下沾满污垢的衣衫，深吸一口气，朝着喧哗声走去。
他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小心翼翼地在阴市中穿行。
周围的妖怪们也注意到了他，投来好奇、警惕、甚至贪婪的目光。
有几个长相凶狠的妖怪还对着他露出了獠牙，吓得沈砚赶紧加快脚步。
“冷静，冷静。” 沈砚在心里默念，“它们没立刻动手，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摊位，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信息，或者…… 能换点吃的东西。
突然，一个摊位前的争吵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这貂皮是假的！” 一个尖嗓子的声音喊道，“明明是老僵皮冒充的！”
“放屁！”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头上长着两只牛角，“我这可是正宗的雪貂皮，你懂个屁！”
“我看你是想骗钱！” 尖嗓子不依不饶。
沈砚凑过去一看，只见摊位上摆着张雪白的皮毛，看起来确实像貂皮，但仔细一看，毛根处隐隐发黑，和他之前见过的老僵皮很像。
“这不是貂皮，确实是老僵皮。” 沈砚忍不住开口。
那壮汉牛妖瞪了他一眼：“哪来的小崽子，敢在爷爷的地盘上撒野？”
沈砚没理他，指着那张皮毛说：“你看这毛根，发黑发暗，还有股淡淡的尸臭味，这是老僵皮的特征。真正的貂皮，毛根是白色的，而且带着股腥气，不是尸臭。”
周围的妖怪们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好像真是这样啊。”
“我就说这皮毛看着不对劲。”
“这牛妖竟敢用老僵皮冒充貂皮，胆子也太大了！”
牛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故意来找茬的！”
他伸手就想抓沈砚，却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拦住：“牛大哥，别冲动。”
沈砚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粉色襦裙的女子走了过来，肌肤白皙，容貌绝美，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含着秋水，顾盼生辉。
不是别人，正是胡月！
“胡姑娘？” 沈砚惊讶地说。
胡月也认出了他，笑着说：“沈郎君？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 我来看看。” 沈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牛妖看到胡月，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说：“胡老板，这小子故意砸我招牌。”
“是不是砸招牌，验验就知道了。” 胡月笑着说，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轻轻挑了挑那张皮毛的毛根。
金簪接触到毛根的瞬间，竟然冒出了丝丝黑烟！
“果然是老僵皮。” 胡月收起金簪，“牛大哥，你这就不地道了，竟敢在阴市卖假货。”
周围的妖怪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指责牛妖。
牛妖见状，知道自己理亏，赶紧收拾东西：“我…… 我这就走，这就走。”
看着牛妖灰溜溜地跑了，周围的妖怪们都对沈砚露出了敬佩的目光。
“这书生有点本事啊。”
“竟然能看出老僵皮和貂皮的区别。”
“不简单，不简单。”
胡月笑着对沈砚说：“沈郎君，没想到你对皮毛也这么有研究。”
“略懂一点。” 沈砚谦虚地说，心里却乐开了花 —— 没想到刚到阴市就露了一手，看来自己的解剖学知识在这儿还挺有用。
“刚才多谢胡姑娘解围。” 沈砚感激地说。
“举手之劳。” 胡月笑着说，“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你也是来做生意的？”
“算是吧。” 沈砚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我这儿有些东西，想看看能不能换点钱。”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根黑色的毛发，正是昨天斩杀影魅时收集的。
胡月看到那些毛发，眼睛顿时亮了：“这是…… 影魅的毛发？”
“是啊，” 沈砚点点头，“昨天刚弄到手的，不知道值不值钱。”
“值钱！太值钱了！” 胡月激动地说，“影魅的毛发可是制作隐身符的好材料，在阴市很抢手。”
她想了想，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小袋铜钱：“这些钱够不够？”
沈砚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至少有一百文，顿时喜出望外：“够了，够了！多谢胡姑娘！”
“不客气。” 胡月笑着说，“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刚才帮我识破了老僵皮，不然我可能就上当了。”
沈砚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阴市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铛铛铛” 的响个不停。
周围的妖怪们脸色顿时变了。
“不好，是巡市的夜叉来了！”
“快躲起来！”
“别被抓住了！”
原本热闹的阴市瞬间变得混乱起来，妖怪们纷纷收拾东西，钻进各种隐蔽的角落。
胡月也脸色一变，拉着沈砚就跑：“快走！被夜叉抓住就麻烦了！”
沈砚被她拉着，在人群中穿梭。
他回头一看，只见几个身高丈余、青面獠牙的夜叉正举着钢叉，在阴市中巡逻，眼神凶狠，凡是被他们看到的妖怪，都被毫不留情地抓了起来。
“他们怎么突然巡逻了？” 沈砚一边跑一边问。
“不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胡月气喘吁吁地说，“快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密道。”
她拉着沈砚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胡月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门，拉着沈砚钻了进去。
门后面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胡月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是通往哪里的？” 沈砚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胡月神秘地笑了笑。
两人在通道里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胡月熄灭火折子，推开前面的一扇暗门。
沈砚走出暗门，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座精致的庭院里，周围种满了桃树，月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
“这是…… 你的住处？” 沈砚惊讶地问。
“嗯，” 胡月点点头，“这里是我的一处别院，平时很少来。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她领着沈砚走进屋里，屋里陈设雅致，和阴市的诡异截然不同。
胡月倒了杯茶递给沈砚：“喝点水，压压惊。”
沈砚接过茶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心里感慨万千。
今天这趟阴市之行，真是一波三折，幸好有胡月帮忙，不然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沈砚真诚地说。
“不用谢。” 胡月笑着说，“说起来，我还挺佩服你的。一个普通人，竟敢独自闯阴市，胆子可真不小。”
“没办法，为了混口饭吃。” 沈砚苦笑着说。
胡月看着他，忽然说：“沈郎君，我看你懂得不少东西，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合作？” 沈砚好奇地问，“怎么合作？”
“我在阴市开了家铺子，专门收售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胡月说。
“你懂的东西多，尤其是对妖物的了解，比我们这些妖还清楚。要是你能帮我鉴定货物，我可以给你分成，保证你在长安吃喝不愁。”
沈砚心里一动，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既能赚钱，又能接触到更多妖物的信息，对他了解这个世界很有帮助。
“好啊。” 沈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能跟胡姑娘合作，是我的荣幸。”
胡月笑了：“那太好了。明天你来找我，我们再详细谈谈。”
“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砚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胡月送他到门口，又给了他一些铜钱和几个胡饼。
“路上小心。” 胡月叮嘱道。
“放心吧。” 沈砚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回破庙的路上，沈砚摸了摸怀里的铜钱。
嘿嘿，明天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