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仙带来的情报,在宋军高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中京城防空虚!
守军不足五千!
消息太过于震撼。
帐下,张宪、王贵、牛皋、杨再兴等刚刚被紧急召集来的前军核心将领,一个个十分兴奋,眼神期待。
这意味着什么?
中京大定府如探囊取物!
“元帅!天赐良机啊!”
牛皋第一个跳了起来:“中京城现在就是个空壳子!请元帅即刻下令,末将愿为先锋,连夜奔袭,一举拿下中京!”
“是啊,元帅!”
王贵也激动地附和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金贼尚未反应,我军士气正盛,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敌巢!”
“末将对中京城颇为熟悉,愿率骑兵奔袭,一举而定!”
契丹将领耶律余睹也跳出来请命。
因为他老家就在中京,这次攻打中京,像是回家。
“奇袭中京怕是不妥,此举过于冒险。”
后军统制李宝冷静道:“我军已然身处金国境内,自此地至中京,尚有四百余里,这四百里,皆是敌境,沿途有多少金贼的游骑、暗哨?我军大部骑兵一旦出动,如何能保证绝对隐秘?”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退一步讲,就算我们奇袭成功,中京城防再空虚,它也是一座坚固的大城!虽说守军不足五千,可那五千人若是据城死守呢?我军奇袭,利在速决,必不能携带重型攻城器械,且至少需要万人。”
“上万人马人吃马嚼,后勤难继,一旦受阻于坚城之下,哪怕只耽搁三五日,金贼四面八方的援军合围而来,我军便会成为深入敌后的孤军!元帅,此乃兵家大忌!”
帐内诸将都是身经百战、胆识过人之辈,听到此话,也不由得冷静了几分。
后勤真是个麻烦!
人是铁,饭是钢,打仗是力气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都饿着肚子怎么和敌人拼命?
“怕什么,直接就地补给便是!”
耶律余睹满不在乎地一挥手。
见诸将都看向自己,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一路上,皆是金贼的屯田和村庄!他们本就是强占我契丹、奚人的土地,奴役我们的同胞!我们走到哪,抢到……不,是征集到哪!反正对方是敌人,是金贼的爪牙,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元帅,诸位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骤然再变。
王贵、张宪等人几乎是同时皱紧了眉头。
连最是粗豪的牛皋,脸上也现出了明显的不赞同之色。
“此举无异于强盗行径!”
王贵冷冷地打断了耶律余睹:“耶律将军,我敬你是条汉子,但这话,我岳家军绝不认同!”
“不错!”
张宪接口道,声音铿锵:“我岳家军的军纪是什么?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我们凭什么能屡败金贼?凭的就是这如山军纪,凭的就是天下百姓的拥戴!如果我们也学金贼那般烧杀抢掠,那我们和金贼又有何异?我们还算什么王师?”
牛皋也瓮声瓮气地说道:“抢他们的怎么行?拿下中京,方圆数百里的地方,未来都将是我大宋的疆土,那些百姓,无论契丹、汉人,也终将是我大宋的子民!我们是去解救他们的,不是去制造新的灾难的!”
众将的目光锐利如刀,齐齐射向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被这股强大而纯粹的信念震慑住了,张口结舌,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自己只想着复仇和战机,却忽略了这支军队与此前所见过的任何军队都截然不同的。
这是一支又灵魂的军队!
耶律余睹尴尬地退后半步,呐呐道:“我……我失言了。”
帐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旷世奇功,一边是万劫不复的后勤深渊。
攻,则军法难容,后勤难继;
不攻,则坐视良机流逝,扼腕叹息。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帅案后那位始终未发一言的统帅。
这关乎北伐全局的惊天豪赌,他,将如何抉择?
沉寂了片刻。
岳飞缓缓抬起了头,一扫过帐下诸将:“李宝将军的顾虑,是对的,五百里奔袭,孤军深入,后勤不继,此乃兵家大忌。”
“但是!”
岳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兵者,诡道也!完颜晟与金国朝堂,此刻必定以为,我军刚刚经历大凌河血战,精锐已疲,必定会在锦州城下休整数日,舔舐伤口,而后按部就班,徐徐推进!”
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重重一点中京的位置:“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敢不顾疲惫,不顾这条脆弱的后勤线,直接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插他们的心脏!”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中京城防空虚,军心民心闻我大军已至锦州,必然惶惶不可终日,这,正是我等毕其功于一役的天赐良机!”
“此战,打的不是兵力,打的不是后勤,打的就是一个时机!”
岳飞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嗡嗡作响:“一旦让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调集重兵回防,再想拿下这座坚城,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时不我待!此战,就是要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唯一的要诀,便是一个字!”
“快!快!快!”
帅令如山,意志如铁!
方才还被后勤阴云笼罩的众将,此刻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这,便是他们的元帅!
“请元帅下令!”
众将齐刷刷单膝跪地,甲叶铿锵,眼中只剩下熊熊战意。
“传令!” 岳飞目光扫过李宝和耶律余睹。
“命:后军统制李宝!”
“末将在!” 李宝沉声应道。
“你素来持重,本帅命你率兵一万,留守锦州!你的任务,比奇袭中京更为艰巨!肃清大凌河沿线残敌,构筑防线,确保我军后路及粮道畅通!你,是全军的后盾,可明白?”
李宝重重叩首:“末将明白!万死不辞!”
“命耶律余睹!”
“末将在!”
“你的契丹本部兵马,全力协助李宝将军!负责维持辽西走廊地方治安,安抚各部,宣扬我大宋恩德!你本人则亲率三百契丹兵马,与本帅一道参与奇袭!”
耶律余睹朗声领命:“遵命!”
他知道,这是岳元帅想重用自己,夺取中京。
岳飞的目光转向帐内其余的心腹爱将,张宪、王贵、牛皋、杨再兴等人。
“其余各部,听令!”
“在!” 各将齐声怒吼。
“你们即刻回营,整顿兵马!全军挑选最精锐的将士,轻装简从!”
“除三日口粮、必备武器弹药外,所有重型辎重,一律留守锦州!此去四百里,马歇人不停!”
“传令全军!明日五更造饭,天明之前,全军准时出发!”
说完,岳飞猛地抽出佩剑,剑锋直指北地。
“目标,中京!”
统帅的决心与魄力,彻底引爆了帐内所有将领的情绪。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担忧,此刻都已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对胜利的渴望。
奇袭中京!
这是何等石破天惊的大手笔!
“末将等,誓死追随元帅!不破中京,誓不还师!”
众将齐声高喝,声震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