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宋军的浮桥搭建工作也在紧张地进行着。
后军兵士们在李宝的指挥下,日夜不停。
一座由无数船只和木排连接而成的浮桥,顽强地向着河心延伸,如同南岸伸向北岸的一条生命线。
然金军主帅完颜阇母并非等闲之辈,虽然将主力集中在锦州一线,但也并未放松对大凌河防线的警戒。
第二天下午,一支负责巡查下游河道的金军千人队,发现了南岸正在搭建浮桥的宋军。
“不好!宋军在下游偷渡!”
消息迅速传回了锦州的金军大营。
完颜阇母得知消息,又惊又怒。
万万没想到,岳飞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一手。
“哼,雕虫小技!”
完颜阇母冷笑一声:“传我将令!命万户撒八孛堇,亲率一万大军,立刻向下游移动!给我把宋军的浮桥,连同北岸可能存在的接应部队,全部碾碎!”
“嗻!”
撒八孛堇,是完颜阇母麾下的一员悍将,以勇猛着称。
领到命令,立刻点齐了一万兵马,其中八千步兵,两千骑兵,杀气腾腾地沿着河岸向下游扑来。
“将军!西北方向发现大股金军!尘土蔽日,人数至少上万!”
北岸芦苇荡中,负责了望的踏白军斥候发出了紧急警报。
杨再兴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多。
他拿起望远镜,只见远处黑压压的金军如同潮水般涌来,目标直指他们这片小小的登陆点和正在向河心延伸的浮桥。
三百对一万!
所有潜伏着的踏白军士兵,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主将。
怎么办?
是立刻撤回南岸,放弃这个桥头堡?
还是……死战到底?
杨再兴的脑子里,飞速地权衡着利弊。
撤退?
浮桥搭建才进行了一半,一旦他们撤退,金军就能轻易地摧毁桥墩,宋军数日的努力将毁于一旦,主力渡河的时间将被大大推迟。
更重要的是,南岸正在全力搭建浮桥的宋军,将彻底暴露在金军的弓箭射程之下,成为活靶子。
不能退!
杨再兴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很清楚,这是最艰难的时刻,也是他们踏白军,展现价值的时刻!
“弟兄们!我们身后,是正在搭建浮桥的袍泽!是即将渡河的大军!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我们岳家军在大凌河北岸的第一道防线!”
“三百对一万,怕不怕?”
“不怕!”三百个声音,压抑着怒吼,从芦苇荡和灌木丛中响起。
“好!”杨再兴扬起长枪:“岳家军的字典里,没有后退二字!今天,就让我们三百人,会一会这一万金兵!”
“随我……冲锋!”
在金军万户撒八孛堇惊愕的目光中,那片看似平静的芦苇荡和灌木丛里,突然冲出了三百名宋军骑兵!
他们就像一群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黑色魔鬼,没有发出任何呐喊,只是沉默地、决绝地,朝着他那一万大军的正面,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疯子!一群疯子!”
撒八孛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百人,就敢冲击他的一万大军?
“弓箭手准备!放箭!射死他们!”
然而,踏白军的骑兵速度太快了。
在金军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形成有效齐射之前,三百铁骑已经像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金军庞大的阵列之中!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屠杀……或者说,是反向屠杀!
杨再兴一马当先,他手中的那杆铁枪,使得如同蛟龙出海。
他根本不与金军的步兵纠缠,而是专门寻找那些骑马的军官,枪出如龙,每一次抖腕,都必然有一名金军将领惨叫落马。
身后的踏白军士兵,更是将骑兵的机动性和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分成无数个小的锥形阵,利用速度优势,在金军混乱的步兵阵中反复穿插、分割。
骑兵们手中的马刀上下翻飞,不停带走一条条条鲜活的生命。
踏白军甚至还使用了少量的三眼铳,在近距离爆发出可怕的火力。
金军的阵型,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撒八孛堇指挥的一万大军,竟然被这区区三百骑兵,搅得天翻地覆!
短短半个时辰,三百踏白军,在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后,竟然奇迹般地在万军丛中,硬生生斩杀了金军两千余人!
甚至金军万户撒八孛堇,被杨再兴亲手一枪挑落马下,斩下首级!
一百多名千户、百户等中下级军官,也被踏白军的精准猎杀所斩杀!
金军的前锋部队,彻底被打懵了,被打散了!
然而,奇迹终究无法持久。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金军的后继部队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不再试图维持阵型,而是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弓箭!用弓箭射!”
箭矢如蝗,长枪如林。
杨再兴和剩下的二百余骑兵,被死死地压缩在了一个狭小的包围圈内。
战马的冲锋空间被限制,踏白军最大的优势,机动性,正在丧失。
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包围圈越来越小。
杨再兴浑身浴血,手中的长枪已经折断,他拔出腰刀,依旧在奋力砍杀。
很显然,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南岸,浮桥搭建处。
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数千名工兵,连同负责警戒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呆滞地看着北岸那惨烈的一幕。
杨再兴将军和三百名勇士,像一块投入惊涛骇浪的礁石,正在被数倍于己的金军围困、冲击、淹没。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顺着河风传来,揪着南岸所有人的心。
岳云站在河岸边,双手死死地握着腰间的刀柄。
他亲眼看到,一名踏白军士兵为了掩护同伴,被数杆长枪刺穿了身体。
杨再兴的战马倒下了,被甩在地上,立刻就有十几个金兵如同饿狼般扑了上去。
杨再兴挥舞着断枪,如同疯虎一般,将扑上来的金兵一一杀死,但自己也摇摇欲坠,身上插满了箭矢。
“不行!不能再等了!”
岳云通红的眼睛看向身旁同样脸色凝重的李宝将军。
“将军!杨将军被围了!快撑不住了!请拨给我一支兵马,让我去救他!”
李宝眉头紧锁,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对岸的战况。
他何尝不想去救?
杨再兴是他多年的袍泽,更是元帅麾下的心腹悍将。但……
“胡闹!”李宝低声呵斥道:“你看清楚!对岸有多少金兵?至少还有七八千!你身边只有五百护卫步兵,浮桥尚未贯通,仅靠几艘小船,你怎么过去?冲进去也是白白送死!你的任务是守住这里,确保浮桥搭建完成!”
“将军!”岳云急了,猛地上前一步,单膝跪在了李宝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杨将军是为了掩护我们搭建浮桥,才主动出击,陷入重围!若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战死,见死不救,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岳家军无情无义!”
“我岳云,愿立下军令状!若救不出杨将军,或延误了浮桥工期,我甘愿受军法处置,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