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赞许地点了点头,示意李纲不必紧张:
“爱卿所虑极是,所以朕才说,爵位是荣宠,是地位,但并非权力本身,获封爵位者,其子孙若无官职在身,便只是食俸禄的贵胄,不得干预任何军政事务。”
“他们的兵权、政权,依然来自于朝廷的任命,来自于他们的‘官’与‘职’,而非‘爵’,朕要做的,是让爵位成为他们奋勇杀敌、忠君报国的最高追求,而非成为他们坐享其成、干预国是的资本。”
“至于食邑,朕也早有考量。”
崇祯继续解释:“实封之地,仅予其税赋,土地、户籍、行政仍归朝廷,且实封之数,必有严格限定,非不世之功不可得,天下之大,能获此殊荣者,寥寥无几。”
“此举非但不会动摇国本,反而能让天下英雄豪杰,看到一条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光明大道,从而更加忠心为国。”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勾勒了新爵位制度的巨大诱惑力,又提前堵死了可能出现的制度漏洞。
张叔夜作为兵部尚书,听得是热血沸腾。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套制度对军队士气的巨大提振。
于是立刻出列,激动地说道:“陛下圣明!若此制能行,我大宋将士,必将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韩太尉、岳将军等人的功勋,亦能得到最妥善的封赏!臣……附议!”
有了军方的鼎力支持,崇祯的压力顿减。
他将目光投向仍在沉思的李纲。
李纲反复咀嚼着崇祯的每一句话,从最初的震惊与疑虑,慢慢转变为理解与钦佩。
皇帝的这套设计,看似激进,实则精妙。
它巧妙地将荣誉、地位、利益捆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强大的激励机制,却又用官职体系将实际权力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做到了“爵尊而权不乱”。
这等手段,这等深谋远虑,远非寻常帝王所能及。
良久,李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崇祯深深一揖,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服:“陛下深谋远虑,远迈汉唐,老臣……拜服!此法若成,乃我大宋百年未有之大变革,必能激浊扬清,使文武归心,臣,亦附议!”
见两位重臣皆已同意,其余各部尚书也纷纷表示赞同。
崇祯心中大定,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这最关键的一步,已经成功迈出。
“好!”崇祯朗声道,“既然诸卿无异议,此事便就此定下,命李纲爱卿牵头,会同礼部、吏部,即刻拟定新爵位制度的详细章程,包括五等爵位的具体名号、冠服、仪仗、俸禄以及承袭细则,十日之内,朕要看到草案!”
“遵旨!”李纲等人齐声应道。
“命张叔夜爱卿,将功劳簿重新梳理,按照新爵制度,为韩世忠、岳飞、张俊、王伦等一应文武功臣,草拟一份封赏名单,供朕与中书省参考。”
“臣,遵旨!”张叔夜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一场关乎大宋未来国运的深刻变革,就在这乾清宫的暖阁之内,悄然拉开了序幕。
封赏大典,将不仅仅是一场庆功宴,更将是他向天下宣告,一个尚武、自信、充满活力的新大宋,已然矗立于天地之间。
.....
十日之后,金陵的秋日已渐深。
晴空如洗,金风送爽,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金辉。
奉天殿外钟鼓齐鸣,百官冠服齐整,自午门至丹陛,文武阶列森然,红毯如云霞般延展至殿阶。
御营亲军持戟肃立,甲光映日,宛如铜墙铁壁,护持着大宋百年来罕见的盛仪。
这是崇祯新定五等爵制后,首次大规模封赏功臣。
兼具庆功与昭示天下之意,也是一场公开的制度宣告,武勋不再虚衔化,爵位当与社稷同辉。
内侍唱册,声如洪钟,振彻殿廊:
“旨曰,北征有功,将帅用命,文臣筹策,咸着勋劳,兹特封赏,以励将来!”
随着宣册的开始,丹陛之上,百官屏息凝神。
第一个名字,响彻殿宇。
“太尉韩世忠,北伐太原,固守孤城三十日,拒敌十万,开合围之局,功冠诸将,特封伯爵,爵位超品,食邑三县,世袭罔替,永与国休!”
一时间,殿中殿外尽皆振动。
“世袭罔替”,四个字在大宋朝堂上,已有数十年未闻于生者之赏!
在祖宗旧制下,这几乎是开国功勋方有的殊荣。
韩世忠虎背熊腰,阔步出列,盔影下双目炯炯,铜声洪亮:“臣韩世忠,誓以寸心系社稷,子孙永守臣节,不负皇恩!”
崇祯从御座上缓缓走下,亲手将象征伯爵的金质绶带系于其肩,笑道:“卿之功,名垂竹帛,朕当以此爵,传之于后,永为大宋干城。”
殿下群臣,文武齐贺。
“枢密使姚友仲,总筹诸路军机,协调三军攻守,断金断玉,功居幕后而关全局,授伯爵,食邑一县,降等承袭。”
姚友仲缓步出班,面容沉静如故,单膝跪拜:“臣愧无临阵建功,仅得谋划筹度之劳,不敢当此厚赏,谨谢陛下隆恩,誓辅社稷,至死不渝!”
相比韩世忠的世袭罔替,姚友仲爵位虽高,却行降等承袭之制,儿承子爵,孙承男爵,曾孙或无爵。
这是新制的另一重深意,既表彰功劳,又防勋贵尾大不掉。
内侍继续扬声宣读:“河北宣抚使岳飞,收复真定燕京重镇,整肃军纪,抚定人心,战守兼优,军中士气为之大振,授燕云节度使,兼理燕云八州军政,设燕云行省,以节度使总辖其地,钤辖大小军政、民政事宜。”
殿中众臣面面相觑,这又是一位兼管一省军政的封疆大吏!
而且是大宋最重要的燕云之地!
岳飞并未在场,而在千里之外的燕京坐镇,由兵部负责接下,大典之后派人送往燕京。
“禁军统制张俊,破敌制胜,收复涿州,断金南进之路,功着一方,升任山东节度使,掌东陆门户。”
张俊面露欣慰,自觉能与韩、岳并列受赏,已是莫大荣光。
“枢密院签院张伯奋,收复东京开封府,镇守疆口,保障南北粮道畅通,升任东京禁军节度使,镇守东京。”
“鸿胪寺卿王伦,顺州议和,舌战群贼,空手取四州,不费一卒之血,升任礼部右侍郎,入三品之列,仍兼鸿胪寺卿之职。”
王伦出班,欣喜谢恩。
殿中不少文臣看向他,眼中有羡慕,也有钦佩,不动刀兵而有封疆之功,这是古来少有的际遇。
......
封赏一路宣读,一连封赏了数十位文武官员。
既有驰骋疆场的武将,也有筹谋帷幄的文臣,甚至有因后勤保障得力而受封的工部工正、粮道使、河道总管。
连给崇祯驾车的车夫老王,也被当众受封。
“太仆寺驾士王皋,东京宣化门驾车救驾,封殿前都虞候,赐名王从龙,赐玉带,苏州良田五千亩,子孙永免科役,以彰殊恩!”
就在众人以为封赏到此为止时,内侍忽然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
百官齐齐一愣,殿中更是一阵低声议论,对这名字十分陌生。
崇祯面露微笑,亲自解释:“当初收复东京,若非王皋驾车避开重弩,朕已遭奸贼暗算,此功虽不在战场,却救驾有大功!”
崇祯一直记着老王的功劳,今日一并封赏。
此言一出,顿时恍然,纷纷看向那位车技出色的功臣。
车夫王皋,已五十有余,粗手裂茧,满是老茧的双膝触地,声音哽咽:“老奴……不敢当……愿世世代代为陛下驱策!”
殿中不少将领暗暗点头,这是官家在告诉天下:无论身处高位还是卑职,只要立功,皆可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