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被拘在府中学规矩,如同折翼的雀鸟,困于金笼。宫中派来的嬷嬷面容严肃,声音刻板,一遍遍教导着叩拜、行走、回话的礼仪,稍有差错,那严厉的目光便如冰锥刺来。刘娥何曾受过这等拘束?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心里更是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焦躁难安。
她满腹的惶恐、委屈与对未知命运的茫然,无处倾诉,尤其想念那个虽文静却总能让她心安的好友执砚。可如今,她连院门都出不去,母亲更是严令禁止她再见外客,生怕节外生枝。
这日午后,趁着嬷嬷小憩的间隙,刘娥心一横,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唤至内室。她匆匆研墨,也顾不得字迹工整,便将满腹心事倾泻于纸上——太后点名要她参选,三日后便要入宫,前途未卜,深宫寂寥,她实在害怕,恳求执砚妹妹能否也想些法子,一同参选,入宫后姐妹相伴,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写罢,她将信笺仔细折好,塞入一个寻常的荷包中,又取出自己积攒的一对分量不轻的赤金镯子,一并交给丫鬟,压低声音急切地嘱咐:“想办法,务必买通角门的张婆子,将此物速速送至沈府沈小姐手中!小心,莫要让夫人院里的人瞧见!”
丫鬟知晓利害,重重点头,将荷包与金镯揣入怀中,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沈执砚收到这辗转而来的“密信”时,正在房中临帖。展开那带着皱痕的信纸,看清上面潦草却字字惊心的内容,她手腕一颤,墨点滴落,污了宣纸。
娥儿姐姐要入宫选秀了!还是太后亲自点名!
她心中巨震,既为好友感到担忧,那深宫大院,岂是娥儿姐姐那般明媚性子能安然存身之地?又看到信中那近乎哀求的“相伴”之语,字里行间透出的惶恐无助,让她的心也跟着揪紧。
几乎没有犹豫,她立刻起身去见父亲沈廷昭。
沈廷昭正在书房擦拭他那柄伴随多年的佩剑,寒光映着他坚毅的面容。听闻女儿转述了刘娥的请求,想让他同意沈执砚也去参选秀女,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剑身与锦布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胡闹!”沈廷昭将佩剑重重放回架子上,转过身,眉头紧锁,目光如电看向女儿,“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院!刘家女儿被点名,那是她刘家的造化,也是她刘家的劫数,我们沈家为何要往上凑?”
“父亲,娥儿姐姐她独自一人,心中害怕……”沈执砚试图解释。
“害怕?”沈廷昭打断她,语气沉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害怕就能不去吗?那是懿旨!你当她刘通愿意把那般容貌的女儿送进去?那是没办法!”他走到女儿面前,看着女儿清秀却难掩忧色的脸庞,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砚儿,你是我沈家嫡出的独苗,你母亲身子又一直不好,离不得你。为父在战场上拼杀半生,不求你攀龙附凤,只盼你能平安顺遂,将来择一稳妥人家,承欢膝下。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你想都别想!此事绝无可能!”
父亲的话语如同重锤,敲碎了沈执砚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丝或许可以陪伴好友的念头。她看着父亲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及那深藏的、对女儿的爱护与担忧,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深知,父亲的决定,无人可以改变。
她默默垂下头,低声道:“女儿明白了。”
回到房中,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片冰凉。她无法回应娥儿姐姐的恳求,甚至无法亲自去送别,只能在这深深的庭院里,为好友的命运担忧祈祷。那深宫似海,前路茫茫,娥儿姐姐此去,究竟是福是祸?她提笔,想写一封回信,却觉千言万语,皆是无用,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那枚装着刘娥密信的荷包,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攥着一份沉甸甸的、无法分担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