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团队全力维持运转的同时,她本人那种由内而外的倦怠感,并未逃过某些有心人的眼睛。骆铭便是其中之一。
在一次短暂的商讨青年扶植计划的细节的视频会议中,屏幕那头的骆铭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清梧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游离。尽管她努力集中精神,回答问题也依旧条理清晰,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黯淡,是再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言辞也无法完全掩盖的。
会议结束后不久,骆铭的助理便亲自将一个设计简约古朴的木盒送到了沈清梧的工作室。没有华丽的包装,只有一张素雅的卡片,上面是骆铭沉稳有力的字迹:
【听说你近期总是感到疲累,这是一位中医世家大拿配的安神静气的草本香薰与药蜡,可助眠宁神。】
盒内是数支以天然蜂蜡混合檀香、柏木、薰衣草等安神药材制成的蜡烛,以及几管研磨细腻的草本香薰粉,散发着清雅沉静的天然香气,毫无人工香精的甜腻。
苏墨拿着盒子,有些犹豫地看向沈清梧。若是往常,这类涉及隐私的关心物品,她们会谨慎处理。但此刻,看着沈清梧那恹恹的神色,苏墨心中一动。
“清梧,骆先生送来的,说是安神的……要不,试试?”苏墨轻声问道。
沈清梧抬眼看了看那古朴的木盒和散发着自然清香的香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自己也受够了这种无力挣脱的泥泞感,任何可能的帮助,她都愿意尝试。
当晚,在公寓的卧室内,沈清梧点燃了一支药蜡。温暖的橘色火苗跳跃着,逐渐融化的蜡油释放出沉稳的檀木气息,混合着清冽的柏木和舒缓的薰衣草香气,缓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香气并不浓烈,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抚平躁动不安的神经,安抚灵魂深处的褶皱。
沈清梧靠在床头,原本纷乱空茫的思绪,在这沉静香气的包裹下,竟真的慢慢沉淀下来。一种久违的、温和的暖意,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浸润着她冰封般的心绪。连续数日折磨着她的那种沉重倦怠感,似乎被这香气驱散了些许,紧绷的头皮也松弛了下来。她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这一夜,罕见地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被莫名的空虚感惊醒。
翌日清晨醒来,沈清梧竟觉得精神清明了不少。虽然那种深层次的惫懒并未完全消失,但至少,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些,让她得以喘息。
然而,团队的高压状态仍在持续。晓芸作为连接内外、事无巨细都需要操心的助理,连续多日的奔波和焦虑终于击垮了她。
这天下午,在工作室处理一份紧急合约时,晓芸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发黑,她下意识地想扶住桌子,却手脚发软,整个人直直地向前倒去。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办公室外的冷五,几乎是凭借本能,在晓芸身体倾斜的瞬间,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在她即将摔倒在地之前,手臂一揽,稳稳地将她接入怀中。
少女轻盈而温软的身体毫无预兆地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因忙碌而渗出的汗意和她常用的洗发水清香。晓芸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
冷五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抱着她,那触感陌生而……脆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单薄衣衫下硌人的肩胛骨,和那细微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而陌生的情绪,猛地刺穿了他常年冰封的心防——是心疼。
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让他措手不及。作为死士,他接受的训练是漠视痛苦,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心疼?这种软弱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应该立刻将她交给闻声赶来的苏墨或其他女性工作人员,然后退回自己该在的阴影里。这是最合乎规矩的做法。
但是,他的手臂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仿佛生怕怀里这轻飘飘的人儿会碎掉。他低头,看着晓芸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底淡淡的青黑,那抹陌生的刺痛感再次清晰地传来。
苏墨和其他人围了上来,一阵手忙脚乱。
“快!叫医生!”
“晓芸!晓芸你怎么样?”
嘈杂的人声中,冷五猛地惊醒。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几乎是有些粗鲁地将晓芸打横抱起,快步走向隔壁的休息室,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发上,然后立刻退开,重新将自己隐入墙角的阴影里,速度快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常年如同死水般的心脏,正以一种陌生的、紊乱的节奏疯狂跳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体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那双惯常只有冰冷与警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无措的情绪。
他为自己那一刻的失控和那莫名的心疼而感到……恐慌。
这个本该无情无感的守护者,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冰封心湖裂开的声音。情感的涟漪,已悄然荡开,再难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