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机的蓝光在林默瞳孔里晃出细碎光斑，芯片贴在他掌心，震动频率像心跳。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悬在“路径地图”的确认键上，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摸到这枚芯片时，它还只是块凉得刺骨的金属——那时他蹲在旧书架后，简历被第27家公司退回，打印纸边角硌得虎口生疼。
“叮。”
终端机弹出的界面让他呼吸一滞。
两条分叉的金线在虚拟地图上蜿蜒，左边那条裹着暖黄光晕，标注着“旧日重现”；右边则是幽蓝的乱码，标签上的“未知变数”四个字正随着数据流扭曲。
林默的手指不受控地抚上屏幕，指尖触到“旧日重现”的瞬间，记忆像被按了快进键——朝九晚五的格子间，周末和晓冉在楼下吃的兰州拉面，母亲生日时他亲手挑的玉镯，每帧画面都泛着褪色的温柔。
“稳定性97.3%。”
周晓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机械的冷静。
林默回头，看见室友正低头敲键盘，眼镜片上的蓝光把他的脸割成明暗两半。
这个总爱用数据说话的计算机系高材生此刻指节发白，食指关节抵着下颔——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这条路径的节点全是你人生中最稳定的选择：按时毕业、进国企、结婚买房...连你上周丢的公交卡，在这条线里都会在三天后被保洁阿姨送回服务台。”
终端机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右边的“未知变数”路径突然炸开一团紫芒。
周晓冉的手指猛地顿在键盘上，屏幕里跳出的波动系数让他倒抽一口冷气：“217%！
这不可能...现实路径的波动阈值最高才150%，除非...“他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除非这条路径里存在至少三个以上的’变量源‘，可能是新出现的能力者，可能是...“
“可能是我。”林默打断他。
地下室的霉味突然变得清晰，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终端机的嗡鸣。
三个月前在地铁口被抢劫时，他还只是个被按在地上啜血的懦夫；两周前芯片第一次发光时，他躲在厕所隔间里掐自己，直到胳膊上紫了一片；昨天在镜像现实里，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图书馆翻了二十年书，最后在旧报纸堆里老死——那个他的眼睛，和今天“旧日重现”路径里的眼睛一样，没有星子。
“你在想什么？”周晓冉的手搭上他肩膀，温度透过薄t恤渗进来，“选稳定路径至少不会失控。
你妈上周还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又熬夜，她熬的梨汤在冰箱里冻了三层。“
林默没说话。
他想起今早母亲发来的消息：“小默，楼下王阿姨介绍的姑娘周末有空，她在银行上班，人很稳当。”对话框里还附了张照片，姑娘穿着白衬衫，笑起来像杯温吞的白开水。
他盯着照片看了十分钟，最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掌心的芯片正在发烫，像在替他回答什么。
“晓冉。”他转回头，屏幕蓝光里，“未知变数”的紫芒仍在翻涌，“你记不记得大二那年？
我们在实验室熬了三天三夜修服务器，你说’代码有一万种解法，但最酷的那种，是你明知道会报错还偏要试‘。“
周晓冉的手微微发颤。
他突然想起大一迎新晚会上，林默站在礼堂最后排，抱着简历本不敢往前凑；想起上周在便利店，林默盯着招聘启事上“35岁以下优先”的字样，把半凉的关东煮汤喝得一滴不剩；想起刚才推开门时，林默眼里的光——那是他从未在这个总把“差不多就行”挂在嘴边的室友眼里见过的，像淬了火的刀锋。
终端机的提示音突然变高，两条路径开始争夺界面主导权。“旧日重现”的暖黄光晕被撕开一道裂缝，“未知变数”的紫芒趁机涌进来，在林默手背投下跳动的光斑。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未知变数”的确认键上，能清晰感觉到芯片在掌心发烫，像在呼应他的心跳。
“我试过’差不多‘的人生了。”他轻声说，喉结滚动时，后颈的芯片突然泛起蓝光，“那天在图书馆，镜像里的我翻到退休证时，嘴里念的是’要是当初再试一次就好了‘。
我不想变成那样。“
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不知何时蒙了层雾气。
再戴上时，他伸手按在林默放在键盘上的手背上：“需要我黑进市政系统做缓冲吗？
波动系数太高，现实扭曲可能会...“
“不用。”林默笑了，这次的笑带着点生涩的锋利，像新磨的刀第一次见光，“既然是‘选’，就要选得彻底。”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芯片发出蜂鸣。
林默感觉有根无形的线从后颈窜起，顺着脊椎爬到头顶，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地下室的水泥墙像浸了水的画纸，周晓冉的身影被拉长成模糊的色块，终端机的蓝光变成流动的液体，顺着屏幕边缘滴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了十倍，在耳膜上敲出闷响，然后...
一切突然静了。
林默眨了眨眼。
地下室还是那个地下室，霉味依旧，周晓冉的眼镜片上还挂着没擦净的水雾。
终端机屏幕漆黑，芯片静静躺在键盘上，后颈的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
但他知道不一样了——窗外的月光穿过墙皮裂缝，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比刚才多了道分叉；周晓冉放在他手背上的温度，比三秒前更烫了些；最关键的是，他听见风里有细不可闻的蜂鸣，像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睁开眼睛。
“成功了？”周晓冉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林默没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地下室门口，伸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洒在他脸上。
他看见对面墙上的电子钟，时间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和他按下确认键的时间分秒不差。
但当他抬头看向窗外时，却发现原本应该漆黑的夜空，有颗星星正在诡异地闪烁，红芒和紫芒交替明灭，像在对他眨眼。
“走吧。”他转身对周晓冉笑，“去看看，新的现实，是什么样子。”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闪了闪，灭了又亮。
黑暗与光明交替的瞬间，林默看见楼梯转角的镜子里，自己的影子眼底有星子在跳——和镜像现实里那个被重新勾勒过的倒影，一模一样。
林默推开铁门时，后颈的芯片还残留着刚才的灼痛。
楼道声控灯第三次闪烁时，周晓冉的脚步在他身后顿了顿：“你听见了吗？”
他当然听见了。
电梯井里本该空荡的风声里，多了层细密的电流杂音，像有人在空气里藏了台老式收音机。
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林默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牛仔裤口袋——那里躺着冷却的芯片，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烫得他皮肤发疼。
出租屋的门“咔嗒”一声打开时，电脑屏幕的蓝光正从虚掩的门缝里渗出来。
林默踢开脚边堆成山的外卖盒，鼠标刚触到笔记本触控板，网页自动跳转的提示音就炸响在寂静里。
他瞳孔猛地收缩——头版新闻的标题还带着未干的墨迹感：《“潜龙组”人体实验旧案重启调查，关键证人名单曝光》。
“晓冉！”他的声音发紧，手指关节抵住桌沿，“过来看看这个。”
周晓冉的身影在他右侧投下大片阴影。
林默能闻到室友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他总爱往键盘缝里喷的电子清洁剂味道。“周...周晓冉？”他盯着屏幕上用红框标出的名字，喉结滚动着重复，“你的名字在证人名单第三行。”
笔记本风扇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周晓冉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三秒，最终按下左键。
网页加载的进度条刚爬到50%，他的眼镜片就蒙上了层白雾——那是他紧张时呼吸突然加重的标志。“2017年3月15日，潜龙组生物实验室爆炸案。”他的声音像被按了减速键，“当时我在给市立图书馆做服务器维护，监控显示我下午三点去过实验室隔壁的资料室。”
林默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三天前替周晓冉整理桌面时，在旧文件夹里翻到过一张泛黄的门禁卡，背面用马克笔写着“潜龙组临时通行证”。
那时周晓冉抢得太快，指节都泛了白，只说“帮导师取过资料”。
“他们要问什么？”林默的手掌按在键盘上，能感觉到塑料按键的温度透过皮肤往骨头里钻，“当年的爆炸案不是结了？
说是实验品泄漏引发的意外。“
周晓冉突然扯下眼镜，用袖口用力擦拭。
镜片后的眼睛红得反常：“因为有人改了结案报告。”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在说什么禁忌，“我上个月帮市政系统做数据迁移时，在加密区见过份文件——潜龙组的研究日志里提过‘现实干预者’，能扭曲概率、改写事件走向的...人。”
林默的呼吸一滞。
芯片在口袋里轻轻震动，频率和他的心跳完全重合。
他想起按下“未知变数”时，后颈窜起的那根无形线——难道那就是“现实干预者”的能力？
“我们得去档案库。”周晓冉突然抓起桌上的优盘，金属外壳在他掌心硌出红印，“当年的爆炸现场资料存在地下三层的机密库，只有用生物锁和...”他的目光扫过林默口袋，话头突然卡住。
芯片的震动突然加剧。
终端机在客厅的茶几上发出蜂鸣，两人同时转头——蓝色的数据流正从屏幕裂缝里涌出来，在半空凝成一行血字：“路径稳定性：63%，检测到外部干预源。”
林默感觉有冰凉的手指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摸出芯片，金属表面烫得几乎握不住，背面的纹路正发出幽蓝的光，像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可能就是...当年的‘现实干预者’。”
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弯腰从沙发底下拖出个黑色密码箱。
金属扣打开时发出脆响，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八个银色优盘，最上面那个贴着“潜龙组-2017”的标签。“我早该想到。”他的指腹蹭过优盘表面的划痕，“每次整理旧数据，总有些文件自动跳转到加密区，删不掉也改不了...它们在等一个能打开的人。”
林默的视线落在密码箱夹层里，那里躺着张照片——是大一迎新晚会的合影，他缩在最后排，周晓冉举着相机冲镜头比耶，背景里的霓虹灯牌闪着“欢迎新同学”的字样。
那时的他们，谁能想到七年后会站在这里，握着能撬动现实的芯片，走向一个被遗忘的秘密？
“走吧。”林默把芯片塞进外套内袋，金属贴着心口，“去地下三层。”
周晓冉合上密码箱时，窗外的星子突然全部熄灭。
两人同时抬头，却见刚才那颗闪烁的星星正悬在城市上空，红芒和紫芒交替明灭，像只睁开的眼睛。
终端机的蜂鸣声再次响起，这次的信息很短，却让林默的手指在门把手上顿住：“干预源定位中...距离0.3公里。”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林默摸到周晓冉递来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眼底的星子比刚才更亮了，像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该出发了。”周晓冉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带着我们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