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机场的清晨，已然是一派繁忙景象。
人流如织，广播声、行李箱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低声交谈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离别与重逢的背景音。
“去吧，宝贝。”苏悦微微仰头，理了理关子元额前微乱的碎发，指尖带着不舍的温柔。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告别吻。
“再亲一口嘛，姐姐~”关子元拉住她的手，轻轻摇晃。
“别闹，”苏悦脸颊微热，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好多人呢。”
“姐姐，你想想，我要走两天呢。整整两天亲不到，我得提前预支，把‘欠额’亲回来才行。”
苏悦无奈地睨了他一眼，目光扫过周遭，仍有些犹豫。
“有什么关系嘛，”关子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
苏悦终究是拗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带着纵容，正要再次凑近……
“诶！你……你是不是那个关子元？！”
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凑上前，仔细端详着关子元的脸。
苏悦像被烫到一般，瞬间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了一个看似寻常的社交距离。
“啊……你认错了吧……”关子元身体微微一僵，“我可能……只是和他长得比较像……”
“不可能！绝对是你！”男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就是学物理的！老崇拜你了！偶像，能不能跟我合张影？”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举起了手机。
“嘘——！”关子元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行，拍吧，不过咱们小声点。”
男生兴奋地凑过来，关子元对着镜头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咔嚓”一声，影像定格。
“谢谢偶像！拜拜！”
男生心满意足地捧着手机跑开了，全程注意力都在关子元身上，似乎并未留意到两人之前牵手的细节。
苏悦暗暗松了口气，但胸腔里那股微妙的失落感却挥之不去。
她环顾四周，看着其他告别的情侣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亲吻，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比他大那么多，或许他们此刻也能像那些普通情侣一样，正大光明地拥吻告别。
而不是像这样，需要小心翼翼地躲避旁人的目光。
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姐姐？”温热的触感再次包裹住她的手。不知何时，关子元已经重新牵住了她。
见她眼神有些飘忽，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没事，”苏悦回过神来，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快去安检吧，宝贝。”
“那就……再亲一下，好不好？就一下。”关子元小心翼翼地竖起一根手指。
苏悦摇了摇头：“别闹了，宝贝。你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要注意影响~”
关子元皱了皱眉：“我才不想要这些名气……还不如和姐姐亲亲来得实在。”
这执拗又直白的话让苏悦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心头那点阴霾也被驱散了些许。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牵着走，刻意避开人流，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苏悦快速确认四周无人注意，这才闭上眼，微微扬起脸，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关子元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像是捧着稀世珍宝，郑重地凑近，深深地吻了上去。
不再是浅尝辄止，舌尖带着灼热的温度，有些急切地撬开贝齿，与她纠缠在一起。
仿佛要将未来两天份的思念与缠绵，都在这一吻中燃烧殆尽。
“前往b市的航班即将起飞，请未登机的旅客尽快登机……”
机场广播不合时宜地响起，催促着离别。
苏悦轻轻拍了拍关子元紧紧箍在她腰背上的手臂，少年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两人唇瓣分离时，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在晨光中微微闪亮。
“快去吧，宝贝。”苏悦脸颊绯红，歪了歪头，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剩下的，先欠着，回来再补给你~”
“嗯！”关子元重重点头，拎起行李箱，转身快步走向安检口。
走出几步，他却又突然停下，拖着行李，小跑了回来。
“怎么了？宝……”苏悦疑惑的话音未落，就被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打断。
关子元猛地放开行李，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脑袋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他安心的气息。
“我走了，姐姐！”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不舍。
“嗯，”苏悦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路顺风，宝贝。注意安全。”
关子元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朝她用力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拖着行李箱，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安检口前涌动的人潮。
苏悦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脏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为什么呢？
明明他只是离开两天而已。
为什么心里会涌起一种莫名的空落，仿佛这一别，就要很久很久……
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毫无来由的不安驱散。
走出机场大厅时，她又与刚才那个索要合影的男生擦肩而过。
男生正兴奋地向同伴展示手机里的照片，语气充满了自豪。
“自家宝贝，也是小有名气的人了……”
苏悦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可那笑容底下，却潜藏着一缕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
为什么呢？
她明明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正当她思绪纷乱之际，手机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小宝贝】：“姐姐快看，尚老师给订的头等舱~【图片】”
图片里是宽敞明亮的头等舱休息室。
【小宝贝】：“看着就很舒服！下次一定要和姐姐一起坐！”
苏悦看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倒映出她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
心中那莫名的阴霾，似乎被这串充满分享欲的消息驱散了一些。
自家宝贝，还是这么可爱。
——
飞机上，关子元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弹出回复，他紧绷的嘴角才松弛下来。
【我的宇宙常数】：“好，姐姐等着~”
关子元指尖飞快地打字回复：“我要准备起飞了，落地就告诉姐姐~”
发送完毕，他关掉手机，从随身背包里拿出苏悦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晕机药，和水服下。
两天而已。
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依然深爱着她，一分未减。
但奇怪的是，那种曾经让他恐慌的分离焦虑，似乎被时光磨平了些许棱角。
或许，爱情并非时时刻刻的耳鬓厮磨，而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信任与笃定。
——
苏悦在办公室刚坐下不久，手机便接连不断地响起提示音。
【小宝贝】：“姐姐，我落地啦！”
【小宝贝】：“【图片】”
【小宝贝】：“首都的机场真大啊，分好多个区。”
【小宝贝】：“【图片】”
【小宝贝】：“机场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奢侈品店？”
【小宝贝】：“我感觉我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苏悦一条条仔细看着，几乎能想象出关子元那双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悦】：“你就像是一只小旅行青蛙。”
【悦】：“注意安全，宝贝。”
关子元几乎是秒回：
【小宝贝】：“我很安全，领导放心！”
【小宝贝】：“坏了，不安全了！”
【悦】：“？？怎么了？”
【小宝贝】：“光顾着拍照，行李箱刚才落半路了……”
苏悦看着消息，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嘴角却噙着笑。
这个小傻子……
真希望自己此刻能在他身边，帮他看着点。
【小宝贝】：“找到了！虚惊一场！”
【小宝贝】：“我先去找尚老师和师兄汇合了，姐姐！”
苏悦莞尔一笑，似乎想透过冰凉的屏幕，将这份笑意传递给远方的人。
【悦】：“好，快去吧。”
关子元看到回复，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
锁上屏幕，黑色的屏幕清晰地倒映出他脸上无法抑制的幸福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拉起失而复得的行李箱，大步朝着接机口走去。
“子元！”
刚走出通道，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不远处，人群当中突然钻出来一个光头，正热情地朝他挥着手。
尚清华老师，竟然亲自来机场接学生。
这排面，确实给足了。
关子元心里一暖，赶紧挥手回应，快步迎了上去。
“尚老师！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这多不好意思。”
“哎呦，子元，好久不见！跟我还客气什么！”尚清华笑容满面，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十分热络。
“师弟一路辛苦，来，行李给我吧。”旁边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关子元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尚清华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对方身材适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深陷的眼眶和高挺的鹰钩鼻，头发是天然的自来卷，显得有些凌乱。
男子不由分说地接过关子元的行李箱拉杆。
关子元这才注意到，他拉着行李箱的手背上，竟然用圆珠笔写着几行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
“这是你师兄，张昭朝，我带的博士生，现在博二了。”尚清华笑着介绍。
“师兄好。”关子元礼貌地问好。
张昭朝热情地伸出手：“久仰师弟大名，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果然一表人才！”
关子元的耳朵尖红了一下，他不太习惯这种直接的奉承，微微欠身：“师兄过奖了。”
“我们等一等懿曦，她从S市飞过来，应该快到了。一会儿人齐了一起走，你们师兄弟可以先聊聊。”尚清华在一旁安排道。
“师弟是从h市过来？是……t大毕业的？”张昭朝看似随意地开启话题。
“不是，”关子元摇摇头，“是G大。”
“G大？”张昭朝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盛，“哈哈哈，可能是我有点孤陋寡闻了，没太听说过。也是……酒吧舞？”
“不，只是个普通本科。”
张昭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握了握关子元的手：
“哎呦！那师弟你可更厉害了！咱们学校都好些年没收到普通本科的保研生了。你能一路走到这儿，付出的努力肯定比其他人多得多，佩服！真心佩服！”
“师兄过奖了，听说您是本校保研上来的，您更厉害。”
关子元保持着礼貌，进行着这略显尴尬的“商业互吹”。
张昭朝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普本上来的？
还能进尚老师这么顶尖的课题组？
这概率，一百个里也难出一个。
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这师弟是真有通天的本事，是个被埋没的天才。
要么，就是他背后有通天的人脉。
再看尚老师对他这青睐有加的态度……
张昭朝心里暗自掂量，保守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恐怕更大些。
毕竟，尚老师什么天才没见过？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反正项目会议就在眼前，这师弟水平如何，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寒暄之际，尚清华朝着另一个方向打起了招呼。
“侯老师！”
只见一位四十多岁、气质干练的女老师拉着一个粉色行李箱走了过来。
她与尚清华熟络地握了握手，随即转头看向身后，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曦曦，别躲了，快出来跟尚老师打招呼。”
空气安静了一瞬。
随即，一个极其娇小的身影，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意味，从侯老师身后缓缓挪了出来。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阿……阿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