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元在苏悦办公室紧闭的门前已经徘徊了将近半小时。
他做了个深呼吸，仿佛要鼓足面对千军万马的勇气，终于抬手，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板。
“请进。”门内传来苏悦熟悉而温柔的声音。
关子元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苏悦一人，邓丽华和杜南南早已下班。
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听到动静才抬起头。
看到是关子元，她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唇角自然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怎么了？又来讨论‘学术问题’？”
她含笑问道，语气带着恋人间的亲昵调侃。
关子元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她的笑意。
他低着头，慢吞吞地挪到她的办公桌前。
酝酿了许久的话堵在喉咙里，出口时几乎带上哭腔。
“悦姐，那个……”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咱们的那篇pRb论文……被reject（拒稿）了。”
苏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掠过清晰的惊讶。
那篇论文她看过无数遍，创新点足够亮眼，理论推导严谨得无可挑剔，工作量巨大，甚至包含了他们和杨简合作完成的实物实验数据支撑。
在苏悦看来，这篇论文的质量，即便是放在顶尖博士生的成果里也毫不逊色。
短暂的惊讶过后，苏悦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没有立刻用那些空洞的“没关系”、“下次再投”来安慰他。
对她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本身，是帮他搞清楚“为什么”。
“给我看看审稿意见。”
关子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绕过桌子，很自然地拿起苏悦桌上的鼠标操作起来，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输入了自己的邮箱账号和密码，动作熟练得仿佛在使用自己的电脑。
他点开那封来自编辑部的邮件，将三个审稿人的意见界面清晰地展示在苏悦面前。
苏悦仔细阅读着屏幕上的文字，眉头却渐渐蹙紧。
“奇怪……”她低语道。
审稿意见出奇地好。
三位审稿人都对论文的创新性、实验设计的严谨性和理论分析的深度给予了高度评价。
没有尖锐的批评，没有要求大修的意见，甚至只有一些极微小的的建议。
苏悦的指尖在鼠标滚轮上滑动，目光最终落在那封邮件最后的编辑决定上——冰冷的“Reject（拒稿）”。
“或许是AE（Associate Editor，副主编）有自己的考量。”苏悦沉吟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这在论文投稿过程中也不算罕见。审稿人一致看好，但最终拍板的AE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对研究方向的偏好、对领域内平衡的考虑，或者单纯是觉得‘差一口气’——做出了拒稿决定。”
苏悦顿了顿，接着说：“pRb的审核机制是双盲，就是说投稿时作者不知道审稿人是谁，审稿人也不知道作者是谁，理论上最大程度避免了人情干扰。但最终的生杀大权，还是在AE手里。子元，你可能……只是这次刚好没碰到契合的AE。”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依旧情绪低落的少年，语气温和而坚定：
“没关系的，这种事情在科研道路上太常见了。很多重量级的成果，在发表前都可能经历几次这样的波折。”
“可是……”关子元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这不光是个论文啊……”
他的话语充满了未尽之言。
这是他的“定情信物”，是他倾尽全力想为她赢得的荣光。
苏悦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站起身，轻轻将这个高大的男孩拉进怀里，温柔地环抱住他，手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我都明白。”
她的声音轻柔地拂过他的耳畔。
“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看，审稿人的意见都很好，说明我们的工作本身是扎实的、有价值的。我们再仔细找找可以进一步提升的地方，修缮一下，我们完全可以投一个更好的期刊。”
“嗯……”
关子元把脸深深埋进她温软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安定人心的气息，闷闷地应了一声。
委屈的情绪被她的理解和拥抱缓解了不少，但挫败感依然盘桓不去。
“可是……我第一次投论文，就……”
苏悦下巴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没关系，第一次嘛，找不到窍门很正常。科研投稿就像……嗯，探索新领域，总得多试几次，找对角度，才能知道对方的‘点’在哪里，投其所好，一击即中。”
关子元埋在苏悦颈窝里的耳垂，倏地一下变得通红。
成为恋人后的这两个月，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位平日里温柔知性、克制有礼的“悦姐”，在独处时偶尔会流露出一些……让他浮想联翩的“另一面”。
比如现在这句“多试几次”、“找对角度”、“知道对方的点在哪里”……
怎么听怎么都带着点意味深长的“车速”！
他抬起头瞄了瞄苏悦，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正经的表情。
关子元默默腹诽：……是我想多了？
不过，这句带着点“歧义”的鼓励，将他心头积压的阴霾冲散了大半。
那点被恋人“调戏”的羞赧，甚至盖过了被拒稿的沮丧。
他在她颈间蹭了蹭，小声嘟囔：“……知道了，悦姐。”
——
与此同时，大悦城某家氛围不错的餐厅里。
于婷婷看着坐在对面、双手托腮、脸上挂着阴险笑容的林小满，只觉得后背阵阵发毛。
“满哥……”于婷婷警惕地看着她，“你有事就直说……求你别这么看着我笑，我瘆得慌。”
“哎呀，没事儿~”林小满眨巴着大眼睛，把一盘刚上来的甜点往于婷婷面前推了推，“你先吃，吃饱了再说！”
于婷婷看着那盘诱人的甜点，又看看林小满“狼外婆”似的笑容，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你越是这么看着我，我越是不敢吃。我怕我吃了这口，就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你接下来可能提出的无理请求了！”
“啧！瞧你说的！”林小满夸张地捂住心口，“我一个无产少女，能有什么坏心眼？吃吧吃吧，真没事！”
在于婷婷将信将疑的目光注视下，林小满保持着“纯良无害”的微笑。
于婷婷最终还是抵不过甜点的诱惑，拿起小勺，手微微颤抖地挖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好！”林小满猛地一拍手，脸上笑容瞬间切换成了“计划通”，“你吃了！现在有个小小的、的忙，想请你帮一下！”
于婷婷：“……”
她就知道！这顿饭果然没那么好吃！
她认命地放下勺子：“你看，这不就来了。说吧，什么事？”
“加入美术社吧！”
于婷婷：“……？？？”
“啥玩意儿？美术社？我又不会画画！我连个圆圈都画不圆！我加入美术社干什么？当吉祥物吗？”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这就要从达芬奇画鸡蛋开始说起了……”
“打住！少说废话！说重点！为什么非得是我？”
“好吧，重点就是——身为新任社长，我肩负着壮大美术社的宏伟事业！”
于婷婷更懵了。
“等会儿等会儿！信息量有点大。首先，你？社长？你啥时候成社长了？”
“就今天下午！”林小满一脸沉痛，“我们伟大的社长学姐，上大三后为了卷绩点，正式宣布退社了！于是乎，作为社团里硕果仅存的‘元老’之一，我，林小满，就光荣地……成了新社长！”
她顿了顿，表情更加悲壮：“然后，其他那几个本来就不太活跃的社员，一看社长都跑了，谈恋爱的谈恋爱，退坑的退坑，这学期也纷纷跟着退社了！本来我们美术社就人丁稀薄，这下倒好……”
她摊开双手，一脸绝望，“直接成光杆司令了！就剩我一个！”
于婷婷终于明白了：“……所以，美术社是要被废社了？你这是拉我进去凑人头，保住社团不被注销？”
“Yes!!” 林小满用力点头， “管社团的老师说了，给我一周时间，必须把社团成员人数凑够三人！否则，我壮大美术社的宏伟事业就要中道崩殂了！婷婷！我的好姐妹！救命啊！”
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哀求，“求求你了！你现在加入，我直接让你当副部长！怎么样？一步登天！”
于婷婷看着林小满那张充满“诚意”和“绝望”的脸，内心天人交战了三秒钟。
友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她猛地站起身，语速飞快：“啊！你看时候也不早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专业课作业没写！明天就要交了！我先走了！满哥你慢慢吃！账我回头A给你！”
说完，她抓起自己的包，火速逃离了“案发现场”，连那盘只吃了一口的甜点都顾不上了。
“喂！于婷婷！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林小满冲着她的背影气鼓鼓地喊了一声，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沮丧地趴在了桌子上。
“哼！真不讲义气！”
她小声抱怨着，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出气。
不过，沮丧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林小满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一个狡黠的笑容重新爬上嘴角。
说到朋友……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两张熟悉的脸孔。
嘿嘿。
跑了一个于婷婷算什么？
那两个“倒霉蛋”，你们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