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沈茹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路秋发来的微信消息。
【路秋】：阿姨安顿好了吗？一切都还顺利吧？
【路秋】：忙了一天，你也还没吃饭吧？我知道医院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地菜馆，味道清淡，应该合你口味。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沈茹看着屏幕上的字句，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夹杂着感激和……一丝负担感。
她抬起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字回复：
【沈茹】：嗯，已经安顿好了，谢谢你。一切都好。
【沈茹】：晚饭……我就不去了，我妈这边还需要人陪着。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她婉言谢绝了。
于情于理，在母亲病重住院的时候，她都不可能丢下母亲去和别人吃饭，即使那个人是刚刚帮了大忙的路秋。
但她那句“下次我请你”，却是真心的承诺，一个试图拉近彼此距离的微弱信号。
消息几乎是秒回。
【路秋】：理解。陪阿姨要紧。
【路秋】：不过饭还是要吃的。我已经查好了，那家餐馆的汤品和粥很有名，对病人恢复也好。我让老王打包了几份清淡的菜品和粥，应该快送到医院门口了。你方便的时候下去拿一下就好，或者我让老王直接送到病房门口？
沈茹看着屏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拒绝显得矫情，接受又让她心里的亏欠感更深了一层。
最终，她只能回复：
【沈茹】：谢谢。麻烦你了。我一会儿下去拿吧。
【路秋】：不麻烦。你们趁热吃。
对话结束。
路秋没有再发来消息，仿佛她的任务只是确保她们有饭吃，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沈茹放下手机，一抬头，正好对上母亲静静投来的目光。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夕阳的光线在一点点褪去，房间里的阴影逐渐变得浓重。
良久，余淑兰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病中的虚弱，却字字清晰：
“那个路秋……她倒是热心。”她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目光依旧停留在沈茹脸上，“她说……你们只是合租的室友？”
心虚。
强烈的心虚感，让沈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她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试图寻找一个能蒙混过关的说辞。
“妈……她，她确实是帮忙了。”沈茹先承认了事实，试图转移焦点，“但室友……那只是她随口说的，可能……可能是不想让你多想。”
“她家里条件挺好的，在S市也很有势力，怎么可能会需要跟人合租呢？就是……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她否认室友关系，强调路秋的有钱有势，试图用社会地位的差距来证明关系的纯洁性，反而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余淑兰静静地听着女儿漏洞百出的辩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
她看着女儿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这么久没见了，女儿在她面前，终究还是不会撒谎。
她没有再质问“什么样的朋友会如此尽心尽力？”，没有戳破那层显而易见的窗户纸。她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仿佛是对某种预期的落空，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
“哦，”她只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然后沉默了几秒，才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那……替我谢谢她吧。”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将头微微偏向另一侧，留给女儿一个沉默而疏离的侧影。
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将母女二人隔开。
沈茹僵在原地，看着母亲紧闭的双眼和那拒绝交流的姿态，所有准备好的、未说出口的解释，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尖锐的酸涩，直冲眼眶。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带着颤抖哭腔的、极其轻微的低唤：
“妈……”
然而，余淑兰没有任何回应。她像是真的睡着了，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沈茹默默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直到手机的震动再次响起，大概是老王已经将晚餐送到了楼下。她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抬手抹去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转身默默地走出了病房。
关门声轻响，病房内重归彻底的寂静。而病床上，余淑兰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湮没在枕巾里。
傍晚的天色，如同被稀释的蓝墨水，渐渐染上了灰烬的色泽。
沈茹站在住院部门口，傍晚的凉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清醒，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一和母亲过度交流，就会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
手机的震动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是路秋发来的消息，告知餐食已送到医院对面咖啡厅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拢了拢外套，穿过车流不息的街道。
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老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然而，当她走到咖啡厅附近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咖啡厅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人行道上，勾勒出一个修长而熟悉的身影。那人没有坐在车里，而是静静地站在咖啡厅外墙边等候，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沉思。
是路秋本人。
她竟然亲自来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注视，路秋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稀疏的人流，捕捉到了站在对面的沈茹。
那一刻，路秋原本带着些许游离的脸上，瞬间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她立刻直起身，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算不上灿烂，却透着真诚的暖意，抬起手，朝着沈茹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沈茹的心，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路秋本人亲自到场的情景轻轻撞了一下。
一股复杂的暖流混合着诧异，悄然涌过。她原本以为只是来取个外卖，却没想到会是路秋亲自送来。
超出预期的外卖，让她在疲惫和心乱如麻之中，感受到了一些真实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