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哨队正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在张家庄高层激起了层层涟漪。
“杨家坳……”李崇文迅速在脑中调出地图,“那是洛川通往我处的门户,距东沟屯仅三十里。骑兵快马半日可至,若是步卒挟裹流民,一日内也必兵临城下。”
议事厢房内,气氛凝重。赵武拳头攥得发白,胡瞎子耷拉的眼皮下精光闪烁,李信则蹙眉沉思。
“两百人……规模不大,但皆是惯匪,战力非此前乌合之众可比。”赵武沉声道,“东沟屯新建不过两月,围墙低矮,驻守的只有一个什的护卫和几十名刚编练的民壮,绝难抵挡。”
“探明了,杆子头报号‘座山虎’,原是边军逃卒,心狠手辣。”胡瞎子补充道,“他们在杨家坳按兵不动,像是在舔舐伤口,补充给养,也像是在……观望。”
“观望什么?”李崇文问。
“观望我们的反应。”张远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看我们是龟缩不出,放任他们蚕食外围,还是敢于亮出獠牙。这一仗,躲不过,也不能躲。”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代表东沟屯的标记上:“东沟屯虽新,却是我们向东拓展的重要支点,屯垦的流民近千,田亩已初具规模。若弃守,不仅损失人口田土,更会助长贼人气焰,让周边观望的势力以为我等可欺。接下来,便会有更多的‘座山虎’扑上来。”
“主公之意是……打?”赵武眼中战意燃起。
“不仅要打,还要快打,狠打,打出威风。”张远声斩钉截铁,“要在其他杆子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没确定是否要合流之前,就把这根伸过来的爪子剁掉!”
他目光扫过众人:“赵武,点齐你手下最精锐的两哨战兵,一哨火铳手,一哨长矛手,再配属一半的骑兵,即刻出发,驰援东沟屯。抵达后,依托屯墙固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浪战。”
“胡瞎子,你的人全力盯住杨家坳方向,我要知道‘座山虎’的一举一动。同时,放出风声,就说张家庄大队团练已至东沟,看他如何应对。”
“李信,你坐镇庄内,协调粮秣军械转运,安抚民心。崇文,你协助李信。”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果断。赵武轰然应诺,转身便大步离去调兵。胡瞎子也像幽灵般滑出门外。
李信看着张远声,欲言又止:“远声兄,此举是否过于行险?若是敌军势大,或另有埋伏……”
“守是守不住的,只有打出去,才能争得生机。”张远声打断他,眼神锐利,“我们示弱,敌人就会得寸进尺。唯有展现出足以咬断他们喉咙的力量,才能让豺狼犹豫、忌惮。这一仗,是立威之战。”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向墙边,取下自己的那杆精心调试过的燧发铳,开始默默地检查机括,擦拭铳管。
庄堡内,气氛陡然肃杀起来。急促的脚步声、军官的吆喝声、兵甲碰撞声取代了往日的劳作喧嚣。一队队士兵在空地上快速集结,检查着武器和随身干粮。辎重队将一箱箱箭矢、火药和备用的铳管装上骡车。
庄民们站在街边,默默看着队伍开拔。担忧、恐惧、期盼,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张脸上。他们知道,好日子没过几天,刀兵之灾,终究还是逼近了。
两个时辰后,一支约两百人的队伍开出庄门,向着东面疾行而去。队伍中,那一排排扛在肩上的崭新燧发铳,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张远声站在堡墙上,目送队伍远去,直到那扬起的尘土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转过身,对跟在身边的李信道:
“让灰泥坊和铁匠铺,继续赶工。告诉孙师傅,我要的‘轰天雷’,五日内,必须拿出能用的成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东沟屯的命运,乃至张家庄未来在周边势力眼中的地位,都系于这支匆匆东去的队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