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浅凝的声音很平静，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必须完成让别人喜欢她的任务、否则任务失败便会被抹除的残酷规则，清晰地铺陈在他面前。
“所以……”
“我们之间……你允许我留下，你原谅我……甚至晚上我们……”
他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这句话，巨大的失落和恐慌让他声音支离破碎。
“都只是因为……任务？”
他向前踉跄一步，伸手想要抓住她，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时猛地僵住，无力地垂落。
“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随即，不等她回答，一种更深、更刺骨的寒意席卷了他。
他想起了她提及的“抹除”。
这个词刺穿了他所有翻涌的嫉妒、愤怒和委屈。
如果这一切是任务。
如果她的接近是迫不得已。
那是不是意味着，一旦任务失败，她就会……消失？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比被她利用、被她当作棋子更可怕的，是彻底失去她。
是这世间再也寻不到她一丝痕迹，连一个让他痛苦、让他追逐的影子都不剩下。
他脸上的惨白逐渐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取代。
那双琉璃眸中，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沉淀下来的，是一种令人心碎的、荒芜的决绝。
“……我明白了。”
他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你需要多少人喜欢？告诉我。”
“名单上还有谁？”
“我去把他们带到你面前，我会让他们，无法抗拒地爱上你。”
“如果这是我的宿命……”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底是焚烧殆尽后的灰烬。
“是能让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那么，姐姐……”
“请尽情地利用我吧。”
“把我当作你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最……听话的棋子。”
“只要你能活下去。”
姚浅凝伸出手摸着他的脸，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她的目光清澈而直接，看进他破碎的眼底。
“阿景，扪心自问，你觉得我会不爱你吗？”
“这个问题，当年你也问过我，你是什么……你是我的阿景。”
“任务是遇到你的前提，爱你，是我的选择。”
萧景珂浑身猛地一颤，僵直的身体在她的触碰和话语中微微发抖。
任务是她来到他世界的“机缘”，但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那些痛苦、原谅、挣扎与交付，都是他们真实走过的路，是她姚浅凝，作为“姚浅凝”本身，对他萧景珂做出的选择。
他忽然伸出双臂，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力量，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声音闷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
“我信……姐姐，我信！”
“是我错了……我又犯浑了……我不该怀疑……不该……”
他语无伦次，只是反复地确认，用力地拥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松开一点，捧起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琉璃般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却清晰得映出她的倒影。
姚浅凝轻轻抚过他湿润的眼角，声音沉稳而清晰。
“阿景，我不需要你帮我让谁喜欢我，我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这件事同样的重要，而且目前的重要程度比那个‘任务’还要重要。”
萧景珂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所有残余的混乱情绪被迅速压下，他进入了绝对专注的状态，像一把听候指令即将出鞘的利刃。
“这个任务你自己一个人不行，需要萧景琰和你一起，你们两个要互相协作，并相互信任。”
“萧景琰？”
这个名字让他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一丝本能的排斥和竞争意识闪过。
那个同样对她抱有执念的三哥？
要和他……协作？信任？
但这份迟疑只存在了一瞬。
他立刻点头，没有任何讨价还价。
“好。”
姚浅凝看着他迅速压制下个人情绪，心中微动，继续道。
“两年后的新春，会出现一名女子，她会因为一些原因杀了我和琯琯。”
有人，要杀姐姐和穆琯玉？
光是这个念头，就让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暴戾。
“我只知道她会出现在上京官宦之家，具体哪一家不清楚，所以，你们要在所有群臣府中插入眼线并严密监视，在新春宫宴那一晚，重点关注哪些群臣的女儿会进宫。”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心口，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然后，让萧景琰去接近她们。”
“只有他能分辨出，那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听到这里，萧景珂的眉头紧紧蹙起。
为什么必须是萧景琰？
那个家伙凭什么能分辨？
他想问，但看着姚浅凝笃定的眼神，他将疑问压了下去。
她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她的理由。他不需要理解全部，只需要执行。
“目前他那边，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和他说明。你先去上京，动用沐家所有力量，开始安排眼线布控。等萧景琰去上京与你汇合。”
“所有更具体的消息和指示，我会通过密信传给你。”
萧景珂沉默了片刻，大脑飞速运转，消化着这庞大而惊人的信息。
两年后……未知的女子……上京官宦……与萧景琰合作……一个针对她和穆琯玉的致命威胁。
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冷静到极致的深邃。
“我明白了。”
他握住她点在自己心口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我会布下一张网，笼罩整个上京。不会有任何一家，能逃过沐家的眼睛。”
“我会……等萧景琰。”
说出这个名字时，他显然还是有些不适应，但语气里已没有了抵触，只有为达成目标而必须接受的冷静。
他话音刚落，姚浅凝便凑了过去，吻住了他。
这个吻轻柔而坚定，带着抚慰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萧景珂先是微微一僵，随即几乎是本能地、更深地回应了这个吻。
他闭上眼，将对未来的担忧、对分离的不舍、对任务的决绝，都倾注在这个短暂的唇齿交缠之中。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微乱。
姚浅凝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紧抿的唇线，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毫不掩饰的牵挂。
“要想我，注意安全。”
他喉结滚动，琉璃眸中暗流汹涌，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郑重的。
“嗯。”
他再次收紧手臂，将她深深嵌入怀中，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她的温度，连同这句叮嘱一起，牢牢刻进自己的骨血里，作为未来漫长部署与等待中的唯一慰藉。
然后，他松开了她，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转身离去时，玄色衣袂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