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既然知道我性格,应该早就知道结果,对吗?”
姜瀚文叹道。
现在,他才完全理解,第一次挽住自己时,白幽兰语气里的乞求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相遇。
六品宝丹,什么概念?
整个苍炎也不一定有。
就是有,也没几枚。
能拿出这种丹药的势力,会看不出自己的底细?
看似有白幽兰的师傅保证,这是一条通天路。
可通天路,从来旁边都是万丈深渊。
姜瀚文不敢赌,也不会去赌。
这世上,谁的保证都没用,只有自己能做主的事才可靠!
“好啦,放开心点,能被前辈看上是好事。
你师傅的宗门叫什么名字?”姜瀚文问。
“我师傅说叫天符门。”
回答完,仿佛看见两人结局,白幽兰最后一丝矜持崩碎,带着啜泣,脑袋跟牛一样往姜瀚文怀里拱。
小丫头可以不懂事,姜瀚文不行,按照上个世界的年龄来算,他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
他要对白幽兰负责,更要对自己负责。
他握住白幽兰的手,反手扣住佳人,认真道:
“好好修炼,将来说不定,我们有机会再见。”
姜瀚文站起身,把白幽兰扶正。
白幽兰靠在他怀里,脸庞紧贴胸膛,绸缎般柔顺的头发也不管,任由发丝凌乱。
天上明月仿佛也不想看到分离,残月放出明亮月华,银辉把两人包裹。
四下虫鸣声轻,不舍得打搅最后拥抱。
姜瀚文一边轻拍后背,一边安慰道:
“好啦,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天符门是吧,等我修炼有成,我可以去看你。
到时候,你可不能变成老妖婆,太丑了我看不上。
……”
面对姜瀚文变着花样的调侃,白幽兰不出声。
一整夜,小丫头就这么依偎在姜瀚文怀里,像树袋熊一样挂着。
心跳恢复正常,眼泪风干。
天边泛起一线鱼肚白之时,姜瀚文在佳人耳边轻轻说道:
“天亮,该走了。”
白幽兰缓缓睁开眼睛,她不想走,可姜瀚文已经把她的手掰开,她没法保持昨夜那般依赖。
把眼角泪痕拭净,深吸一口气,白幽兰严肃看着姜瀚文:
“你……你要写首诗给我。”
诗?
这里,那个雪天,姜瀚文为小丫头挺身,他们交心的开始。
是的,该暂时画个句号。
十息过后,姜瀚文单手轻召。
片片雪花在空中,眨眼凝成一幅三丈高的大字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兰台芳菲净,枯树秋作刀。
若有长生日,日月皆可抛。”
前四句是他和白幽兰的过往,算是缘起。
后四句是他自己写的,算是结果。
若小丫头真能走到那一步,他们总会相见,若是不能,这便是诀别诗。
长生,让姜瀚文没法把自己的情感完全拿出,他会活成一块目千秋更迭的化石。
而化石,往往是死的,能有一个不可靠的约定,已是极限。
白幽兰把诗记下,最后深深看姜瀚文一眼,试图把他这张脸刻进脑子里。
“好,我走!”
姜瀚文没动,站在原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和小丫头,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离别,一定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视线中,白幽兰背影越来越小,孤零零一小只。
走到桥上时,白幽兰突然转身,灵气狂涌,如离弦之箭,倒飞向姜瀚文。
“砰!”
白幽兰冲到姜瀚文怀里,强大力道差点把姜瀚文撞倒,他退了七八步才缓住。
小丫头红着眼圈看着他,双手猛然伸出,拢住他脖子,像爬树一般扣住,整个人身子腾空,一口啃在他脸上。
良久,唇分。
白幽兰松开手,嘴角勾起复杂,大声宣誓主权:
“我不管你以后有多少个女人,你不准忘了我!”
说完,小丫头身上多出一层泛着青光的罩子,唰的一下,把人拉上天空。
“呼~”
狂风骤起,把姜瀚文衣襟吹得绷紧。
他轻轻擦掉嘴边红印,鼻尖还残留着处子幽香。
自己这是,被强吻了?
娘希匹的,说出去谁信!
千米之高的云层后,身着洁白纱裙,耳挂紫玉璎珞,一个绝美妇人居高临下,俯瞰着黑点一般的姜瀚文,眼里闪动着一丝好奇。
这个男人身上,气血凝而不散,混元为一。
难道,是走古修一道,可这一脉,不是都快失传了?
“师傅,我们走吧。”白幽兰情绪低落,小嘴翘起,不开心全写脸上。
美妇人收回视线,嫣然一笑:
“你这位心上人不简单,如果他有高人指点。
也许,你们真有再见面那天。”
“真的?”白幽兰睁大眼睛,兴奋抬起头。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走吧,你已经拖很久了。”
美妇人微微一笑,心里暗叹。
当然能见面,可有高人指点这个前置条件,只怕是比自己遇见宝贝徒弟还难。
地面,姜瀚文捂着胸口,那里微微凸起。
刚刚,那丫头往里面塞了一枚戒指。
直到回到家,姜瀚文打开储物戒。
戒指里很干净,只有三样东西,一封信,一本拇指粗细的本子,还有一枚玉简。
拆开信,是小丫头的表白信。
未能亲口说的话,诉之笔端。
看完信,姜瀚文翻开本子。
六月七日,晴。
今天是回家第一天,在路上遇见一个奇怪的漂亮姐姐,她说,可以帮我治好受伤的灵魂,让我不用每晚再受噬心之苦。
她身上味道闻起来,居然让我觉得安心,但又不是莲子味道。
江掌柜还在等着我,我不可能答应她。
今天家里说,庄家庄孔鸣已经凝泉境,让我不要出门,免得被庄家人抓去。
……
六月八日,晴。
昨天吃了爹爹给的丹药,脑袋居然不疼了,而且我感觉,现在完全可以把魂印镌刻完,突破引气。
爹爹,娘亲,江掌柜,我不想做废人,我又要去突破了。
你们放心,这次我会很小心,一点点镌刻。
如果这次还是不成,我就一辈子在书店里当个傻子。
江掌柜,你会养我,对吧?
……
七月六日,阴。
我成功突破了!
以后就是一品符师,可以画符了!
爹说有大人物要见我,让我明天准备一下。
江掌柜,你等着我,我明天就可以去店里喝茶,这次,我给你泡!
七月七日,雨。
居然是之前那个奇怪的姐姐,她说让我拜师。
江掌柜,她不是人,居然拿我爹娘的命威胁我……
八月十二日,晴。
江掌柜,我想喝你泡的茶了。
可师傅说,让我必须把天罡图背下。
今天你欠我一壶茶,我给你记着,到时候你要还。
……
一月八日,大雪。
江掌柜,听说你闭关了,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你还记得那首诗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身去,深藏身与名。
江掌柜,院子里的雪一点不好看,比你放的雪花差多了。
你又欠我一顿饭,还有我的雪。
……
一页页,从第一个字,到最后。
姜瀚文花了一个时辰,把白幽兰写的日记看完。
从离开书店那天开始,除了突破,小丫头笔耕不辍,一天没有落下过。
在突破引气以后,日记里的内容就变成,师傅督促修炼,和自己不在她身边,不是欠下饭,就是欠下茶,还有围棋让子的事。
两个月后,日记就只剩下自己。
这本藏着少女情愫的日记,一个我字,一个江掌柜,几乎占了所有开头。
白幽兰,比他认为的,用情更深。
姜瀚文靠在椅子上,远眺天空。
后悔没走吗?
那倒没有。
他只是有点可惜,自己发现得太晚,昨晚欠她一个拥抱。
“丫头,好生修炼呐。”院子里响起姜瀚文呢喃声。
到底是顶峰相见,还是就此别过,不在自己,在白幽兰。
他拿起最后一枚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