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露娜的威严与m6的坚守勉强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平衡时,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僵持。
“你们,不要拦住他们。”
程晓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情绪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匹小马的耳中。
他依旧背对着露娜和朋友们,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骚动而恐惧的马群。
“露娜,还有大家,你们让开。”
这话语中的决绝和疏离感,让露娜心中猛地一沉。
“晓鱼!不要做傻事!”
她急呼,试图上前。
云宝也尖叫起来:“晓鱼!回来!别听那些混蛋胡说!”
苹果嘉儿和珍奇也想冲过去拦住他。
但就在她们动身的瞬间——
一股无形却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笼罩了她们。露娜、云宝、苹果嘉儿、珍奇、碧琪、柔柔,闪耀盔甲,所有试图阻止程晓鱼的小马,动作全部僵滞在半空。
她们的眼眸中充满了惊骇、不解和焦急,却连一根蹄子都无法移动,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仿佛被凝固在了时间琥珀之中。
时间停止——程晓鱼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动念间,便将身后所有关心他的小马定格在了原地,为期五秒。
这无声而绝对的掌控力,更是加剧了前方马群的恐惧。
程晓鱼开始缓缓地、一步一顿地走向那群刚刚还在声讨他的小马。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有些踉跄,背后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在水晶地面上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蹄印。
但他身上那股内敛到极致的暗红能量,以及那双死寂的血红眼眸,带来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山峦,随着他的逼近而缓缓倾轧过去。
“怪……怪物!!!”
“他过来了!他要杀光我们!!”
“滚开!你个怪物!离我们远点!”
马群惊恐地向后褪去,如同潮水般退却,挤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绝望。
他们看到了程晓鱼如何瞬间制服了强大的公主和m6,更确信了这个“怪物”要展开屠杀了。
有些胆小的马,比如和苹果嘉儿一起的苹果家族成员(除了被定住的苹果嘉儿),像甜心宝宝、苹果丽丽等年轻小马,吓得转身就想逃跑,但她们的身影也同样在跑出几步后骤然僵住,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被定格在了时间停滞的领域中。
整个广场,除了程晓鱼和被他正面面对的马群核心部分,其余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程晓鱼对周围的混乱和恐惧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惊恐面孔,最终落在了一匹站在前排、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却还在强撑着、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咒骂“怪物”的黄色雄性陆马身上。
程晓鱼径直走到了这匹小马面前。
那匹黄色小马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咒骂声变成了无意义的呜咽。
程晓鱼低下头,血红的眼眸空洞地注视着对方充满恐惧的瞳孔。
他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很轻:
“杀了我,”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就……是救世主了。”
话音未落,他抬起一只前蹄,暗红色的魔法光芒一闪,一柄闪烁着寒光、造型简洁却异常锋利的匕首,凭空出现在他蹄中。
然后,在几千双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在身后被定格的挚友们绝望的“注视”下,程晓鱼调转匕首,将刀柄的一端,递向了那匹几乎要崩溃的黄色小马。
冰冷的金属刀柄,触碰到了小马颤抖不止的蹄尖。
“你………你………”
黄色小马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看着程晓鱼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灵魂的血眸,牙齿咯咯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淹没了他,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程晓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保持着递出匕首的姿势,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又仿佛……只是在完成某个绝望的仪式。
时间,在这诡异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五秒的时限,即将到来。
而被定格的身后,露娜等马眼中的焦急和恐慌,几乎要化为实质。
冰冷的刀柄紧贴着黄色小马颤抖的蹄尖
程晓鱼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催促,只有一片死寂的荒漠。
那匹小马早已魂飞魄散,别说拿起匕首,连站稳都做不到,只会发出呜咽般的气音。
“拿着!!!”
程晓鱼的声音陡然拔高,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厉喝。
时间还剩最后1秒,他仿佛已经厌倦了这绝望的等待。
见那小马依旧像一滩烂泥般瘫软,程晓鱼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烦躁和……轻蔑。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前蹄,狠狠地扇在了黄色小马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刺耳。
那小马被打得脑袋一偏,脸上火辣辣地疼,短暂的剧痛反而冲散了一些恐惧,让他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程晓鱼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对他者懦弱的鄙夷。
他不再满足于递出匕首,而是猛地伸出蹄子,一把掐住了黄色小马的脖颈,并非要置他于死地,而是用一种粗暴的方式将他提溜起来,强迫他面对自己。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他重复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因窒息和恐惧而涨红的脸
“赶紧杀了我!!”
被掐住脖子、脸上挨了打、又被如此逼迫,黄色小马在极致的恐惧和屈辱下,某种原始的、狗急跳墙般的凶性被激发了出来。
他猛地挣扎起来,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
“你个疯子!!!!”
伴随着这声充满恐惧和愤怒的尖叫,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起了那柄悬浮在两者之间的匕首!
然后,在一种大脑空白、完全被肾上腺素支配的状态下,他朝着近在咫尺的程晓鱼,猛地刺了过去!
“噗呲——”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匕首精准地没入了程晓鱼的腹部,直至没柄。
程晓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掐住小马脖颈的蹄子瞬间松脱。
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低头看向自己腹部那不断涌出暗红色血液的伤口,嘴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了一缕鲜红。
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漠然。
而那匹黄色小马,在匕首脱蹄刺入程晓鱼身体的瞬间,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蹄子。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沾血的蹄子,又看看面前腹部插着匕首、血流如注的程晓鱼,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扭曲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短暂的死寂后,他猛地跳了起来,脸上混杂着尚未褪去的惊恐和一种病态的兴奋,朝着身后惊恐万状的马群挥舞着带血的蹄子,尖声嘶喊:
“我………我成功了!!!”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刺耳无比。
“我是英雄!!!”
这声呐喊,像是一道赦令,瞬间解除了时间的禁锢。
五秒时间到。
“不——!!!”露娜的悲鸣第一个冲破束缚,她几乎是从时间停滞中挣脱出来的瞬间就扑了过去!
“晓鱼!!”云宝的尖叫带着哭腔。
“天哪!!”珍奇捂住嘴。
苹果嘉儿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僵在原地。
柔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晕了过去。
碧琪死死咬住嘴唇,粉色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闪耀盔甲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
整个广场,在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黄色小马那“我是英雄”的刺耳呐喊在回荡,以及程晓鱼身体缓缓软倒时,血液滴落在水晶地面上的……滴答声。
一场拯救,以拯救者的被迫害和濒死,画上了一个无比荒诞、无比残酷的休止符……
……
……
而广场上,那几千匹小马,在时间恢复的瞬间,也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死寂。
他们看到了程晓鱼腹部的匕首,看到了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到了他缓缓倒下的身躯,也听到了那匹黄色小马刺耳的“我是英雄”的宣言。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骚动。
“他……他做到了?”
“那个怪物……被制服了?”
“英雄!他是英雄!”
“我们得救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扭曲的喜悦开始在一些小马脸上蔓延,他们看向那匹黄色小马的眼神,从之前的恐惧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选择性忘记了是谁将他们从复制品的屠刀下救出,忘记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何而来,只看到了眼前“恶魔”被“凡人”刺伤的“事实”。
然而,也有更多的小马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沉默。
他们看着露娜和m6成员们那近乎崩溃的反应,看着程晓鱼即使濒死也依旧空洞死寂的眼神,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们意识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这根本不是一场胜利,而是一场……更可怕的悲剧。
那匹黄色小马,还在兴奋地挥舞着带血的蹄子,接受着部分马群的欢呼,脸上洋溢着扭曲的荣光,仿佛真的成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个因他而濒死的“怪物”。
露娜第一个冲到程晓鱼身边,小心翼翼地想要扶住他,却又不敢触碰那柄致命的匕首。
她的魔法光芒慌乱地亮起,试图止住流血,但程晓鱼伤口处萦绕的暗红色能量却隐隐排斥着她的治疗魔法。
“晓鱼!坚持住!看着我!”
露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程晓鱼的身体软软地靠在露娜的臂弯里,血红的眼眸依旧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对露娜的呼唤毫无反应。
腹部的剧痛似乎并未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扭曲的弧度,像是在嘲讽这荒诞的一切
鲜血,染红了露娜的鬃毛,也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云宝、苹果嘉儿等马也终于冲了过来,围在程晓鱼身边,哭喊着,试图做点什么,却都显得那么徒劳。
而另一边,那场基于误解与恐惧的“庆祝”还在继续,与这边的绝望悲痛形成了尖锐而残忍的对比。
整个中心城广场,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英雄陨落的无声哀歌;
另一边,是愚者加冕的喧嚣闹剧。
在这极致的光怪陆离中,程晓鱼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似乎,终于如愿以偿了
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也太过讽刺……
……
……
生命的温度正从程晓鱼的身体里飞速流逝。
腹部的剧痛早已麻木,视野开始模糊、黯淡,耳边露娜和朋友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最后的力气,支撑着他涣散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离他最近的露娜脸上。
那张原本高贵雍容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悲痛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拼命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将魔力灌输进他破碎的身体,但一切都是徒劳。
程晓鱼能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蹄臂在剧烈地颤抖。
在这一片模糊的感知中,露娜那双盈满泪水的深蓝色眼眸,成了程晓鱼濒死意识里最后清晰的影像。
……对不起……
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闪过。
是对露娜的歉意?是对所有关心他之马的歉意?还是对这个最终未能守护好的世界的歉意?或许都有,但都已不再重要。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刹那——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链接最深处的、属于露娜的极致情绪洪流,如同决堤的狂潮,猛地冲垮了程晓鱼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壁垒,狠狠撞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单纯的悲伤。
那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是眼睁睁看着挚友被污蔑、被逼死,看着愚昧暴民欢呼雀跃,看着所有信念和守护在瞬间崩塌后,所燃起的、最原始、最暴戾、最不加掩饰的滔天杀意!
程晓鱼“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即将消散的灵魂最后接收到的、来自露娜灵魂深处的投影:
在他的躯体彻底冰冷之后,露娜那深蓝色的眼眸中的泪水瞬间被蒸干,取而代之的是比最深沉的夜空还要黑暗的、吞噬一切的疯狂!
魔力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了撕裂天地的狂暴雷霆与幽暗冰霜!她猛地抬起头
望向那些仍在喧嚣、甚至试图靠近的“暴民”,发出了并非属于公主、而是属于远古梦魇的、撕裂灵魂的咆哮!
“你们这些畜牲!!!”
“居然还在笑?!!”
紧接着,是毫无保留的、覆盖整个广场的……屠杀!
那些刚刚还在欢呼“英雄”的小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恐惧和难以置信取代,然后在绝望的尖叫中被彻底湮灭!整个广场,化作了血腥的炼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