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养马岛的营区上空。医务室的灯还亮着,少年们刚喝完姜汤,正靠着墙壁休息,膝盖和手肘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没人再抱怨。
突然,门被“砰”地推开,付少宇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身后跟着王猛和张强,两人刚从操场回来,衣服湿透,脸上还带着疲惫,却依旧站得笔直。
“付哥,我们?”王猛声音沙哑地问。
付少宇没理他,目光扫过医务室里的少年,最后落在两个教官身上,语气像淬了冰:“越想越气。你们俩今天公然跟我叫板,在训练里放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总教官?”
少年们一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王猛赶紧解释:“付哥,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我太狠?觉得他们是孩子就该惯着?”付少宇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们,军队里没这规矩!你们今天敢放水,明天就敢违抗命令!”
他上前一步,指着两人的鼻子:“我这人有个毛病,心里不痛快就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得找点乐子。”
他看向墙角的水桶,里面还剩着刚才冲洗伤口用的冷水:“去,把那桶水泼在自己身上。然后去操场跑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睡觉。”
“付哥!”张强脸色一变,“现在已经半夜了,水是凉的,再跑十圈……”
“怎么?不愿意?”付少宇挑眉,眼神里带着威胁,“还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医务室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少年们看着那桶冷水,又看看王猛和张强疲惫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们知道,这两个教官是因为帮他们求情才被罚的。
“这不公平!”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是赵小天。他挣扎着站起来,膝盖的伤口牵扯得他疼得皱眉,却依旧梗着脖子:“他们是因为我们才放水的,要罚就罚我们,跟他们没关系!”
“就是!”肖雅也跟着站起来,“是我们没用,撑不住训练,他们才心软的。你要罚就罚我们!”
“对!一起罚!”
“我们不怕!”
少年们纷纷附和,一个个忍着痛站起来,挡在王猛和张强面前,虽然身形还有些摇晃,眼神却异常坚定。刚才在操场上被水枪冲刷的屈辱,被水泥地摩擦的疼痛,此刻都化作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他们可以被惩罚,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受罚。
付少宇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很快被冷意取代:“怎么?想替他们出头?”
他冷笑一声:“可以啊。不愿意他们受罚,那就一起。”
他指了指水桶:“要么,他们自己泼水跑圈;要么,你们所有人跟他们一起,把这桶水喝了,然后一起去跑圈。选吧。”
这话一出,医务室里瞬间安静了。喝冷水?还是刚才洗过伤口的水?还要去跑圈?他们现在连站都费劲……
王猛急了:“付哥!别为难他们!我们去跑!”他说着就要去拎水桶。
“等等!”赵小天拦住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喝!”
“小天!”肖雅拉了他一把,眼里带着犹豫。
赵小天却摇了摇头,看向众人:“他们是因为我们才受罚的。我们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有脸说自己是军人的孩子?”
他走到水桶边,拿起旁边的水杯,舀了一杯冷水,看了眼里面隐约漂浮的杂质,闭了闭眼,仰头喝了下去。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带着一股腥味,激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肖雅咬了咬牙,也拿起水杯。戴眼镜的少年,高个子男生……一个个少年都走了过去,忍着恶心,喝下了那杯冷水。没人说话,只有水杯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吞咽声。
王猛和张强看着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他们想阻止,却被付少宇用眼神制止了。
付少宇站在一旁,看着少年们喝完水,又看着他们扶着彼此,准备往操场走,声音终于柔和了些:“行了,去跑圈吧,真烦人,乐子都不给找。”
付少宇走到王猛和张强身边,轻飘飘的拍了两人的肩膀:“委屈你们了,兄弟。”
王猛和张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切,都是戏!
“我刚才说过,我这人最公平。”付少宇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里带着点戏谑,却更多的是认真,“罚他们,是因为他们违反了规则;但看你们愿意替他们担着,说明你们心里还有点东西没被狗吃了。”
他指了指赵小天手里的水杯:“这水难喝吗?”
赵小天点头,脸还因为刚才的冷水皱着。
“比你们爸妈在战场上喝的泥水还难喝?”付少宇问。
少年们沉默了。
“他们替你们求情,是出于心软;你们替他们担罚,是出于义气。”付少宇的声音低沉下来,“这都不是坏事。但你们要记住,真正的担当不是一时冲动替人受罚,而是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看向王猛和张强:“你们两个,现在带他们去跑圈吧。说跑圈就跑圈,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两人敬了个礼,转身离开时,看少年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
养马岛的夜依旧寂静,但少年们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燃烧,越烧越旺,照亮了他们曾经迷茫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