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快步走进三十三区管理办公室的临时接待室,第一眼就看到一位头发凌乱、眼眶通红的中年妇女,以及一个搀扶着她、同样泪眼婆娑的年轻女孩,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悲恸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房间里的空气都格外沉重。
他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到那位母亲面前,微微躬身,声音沉稳而清晰:
“大姐,你好。我叫李默,是这里的总负责人。你孩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请节哀。”
妇女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哭声哽咽了一下,带着绝望和一丝希冀:“李…李首领…我儿子他…他死得冤啊!”
“我明白你的心情。”李默语气肯定,“请你放心,我会立刻亲自核查事发区域的监控录像,了解整个过程。无论事实如何,龙城都会给你,给逝者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他安抚了几句,让章湘潭照顾好家属,随即转身,脸色凝重地走向监控室。
高清的监控画面还原了事发经过:那个叫李丹的男子,在高空作业平台上,确实没有按照规定系挂安全带。他不仅操作随意,神态更是轻浮,甚至对着下方正在提醒他的工友指手画脚,嘴里似乎还在嚷嚷着什么,表情倨傲。就在他单手操作,另一只手激动地指向下方时,脚下猛地一个打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从近二十米的高处直直坠落……
画面戛然而止。
李默沉默地看着定格的屏幕,没有说话。周围的工作人员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他调取了李丹的个人档案:42岁,旧时代曾是个鱼贩子,身份是三艘渔船的老板!手底下有好几十号人。名下曾有一辆路虎,档案备注里还有几句不太正面的评价,提及他性格较为自私,难以合群。
“把他最近的医疗记录,尤其是关于生殖细胞捐献的登记情况调出来。”李默吩咐道。
很快,负责三十三区医疗站的负责人,一位戴着眼镜、神情干练的女性来到了李默面前。
“领导,您找我?”
“嗯。这个李丹,之前在你们医疗队号召公民自愿捐献生殖细胞以备人类基因库需要时,他有没有登记或留存?”李默问得直接。
女负责人显然对李丹有印象,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没有。当时我们宣传这是为了人类延续做贡献,也是为未来发生什么变故做准备。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什么‘想白嫖老子’、‘绝后了怎么办’之类的,影响很不好。所以,他没有留下任何生物样本。”
章湘潭在一旁低声补充道:“总指挥,我们私下也了解了一下,这个李丹平时在工友间人缘很差,大家都说他……仗着以前有点小钱,总是趾高气扬,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出了这事,虽然明面上没人说,但私下里……确实有不少人觉得他是……是自己作死,死了活该。”
真相冰冷而残酷。这是一个因自身严重违规、性格缺陷乃至人品问题导致的悲剧,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归咎于管理疏忽或设备故障的理由。
李默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于公,逝者自身负全责;于私,家属悲痛欲绝,且舆论底层暗流涌动。
他转身,重新走向那间弥漫着悲伤的接待室。这一次,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失去儿子的母亲,还有一个由冰冷事实和复杂人性构成的难题。龙城的制度,该如何在这种极端案例中,既维护规则的严肃性,又展现基本的人道关怀?
他推开门,那位母亲充满血丝的眼睛立刻望了过来,充满了哀求与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