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不夜城,暑气渐浓,唯有牵念藤的花依旧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脚步碾出淡淡的香。谢怜坐在糖画摊旁的竹椅上,看着摊主给孩子们讲红绒花的故事,故事里的阿婉站在花海中,身后跟着只小狼崽,项圈上的“禾”字被阳光照得发亮。
“沉雪祠的酒该开封了。”花城提着个竹篮走过来,里面装着些新摘的桂花,是院角老槐树下长的,香气清浅,却格外提神。他把桂花递给糖画摊的少年,“泡在酒里,能解些暑气。”
少年笑着接过去,手里的糖浆正淌出一只灵狐的模样,狐爪下踩着颗红果,旁边刻着“紫雾森林”四个字:“昨天去送货,见紫雾森林的木牌旁多了些小树苗,是青禾的小狼后代叼来的,说要让树陪着木牌,一年年长下去。”
谢怜望向城外,紫雾森林的方向,隐约能看见一片绿意,像是把当年的故事都藏在了枝叶间。他想起今早收到的信,是红妆寨的老婆婆们写的,信里说,今年的不谢花又往平沙驿多开了两里地,驿站的石架上,挂满了往来旅人系的红绳,绳子上都系着朵干花,红绒花、玉兰花、牵念藤,像是把各地的春天都聚在了一起。
“客栈的娃娃出生了。”花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拂过竹椅的纹路,“是个女孩,眉眼像极了当年的瑶儿,他们给她取名叫‘念禾’,说要让她记得,有些名字,永远不能忘。”
谢怜笑了:“这名字好。”
去客栈道贺时,新娘正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小被子上绣着朵小小的红绒花,是用极北的金线绣的,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胡服姑娘的玄孙——如今已能稳稳走路,正拿着支狼毫笔,在婴儿的襁褓上画牵念藤,线条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阿太说,藤儿绕,福气到……”
新房的墙上,挂着幅新绣的长卷,从紫雾森林的木牌到沉雪祠的红绒花,从月牙泉的玉兰花到不夜城的石桥,最后画到这方小院,院里的老槐树下,两个人影并肩坐着,肩头落满了牵念藤的花瓣。“是寨子里的老婆婆们连夜绣的,”新娘轻声道,“说这卷画要一代代传下去,让娃娃们知道,他们住的地方,藏着多少人的念想。”
从客栈出来,往石桥走去,沿途的牵念藤爬得更高了,有些甚至缠上了石钟楼的栏杆,钟楼上的铜钟被风吹得轻晃,发出“叮咚”的响,与紫雾森林的风声、月牙泉的水声,像是在唱同一首歌。
石桥上,守桥的老丈正给新刻的石板描金,石板上写着“念禾”二字,旁边画着朵红绒花,花心处嵌着颗极小的蓝宝石,是从碑顶的宝石上敲下来的碎粒。“这孩子命好,”老丈笑着擦了擦汗,“生在满是花的地方,往后的日子,定也像花一样甜。”
桥下的水边,几个孩童正用树枝画着极北的冰原,冰原上开着红绒花,花旁躺着只小狼崽,旁边写着“青禾”两个字。“先生说,冰再冷,也冻不住心里的花。”一个小男孩仰起脸,手里的树枝上还缠着朵牵念藤的花,“就像这桥,再老,也忘不掉刻在上面的名字。”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石桥上,看着商队的驼铃渐渐消失在远方。驼铃的余音里,混着红妆寨的歌谣、极北的风声、婴儿的啼哭,像是把所有的声音都揉成了风,风里带着红绒花的甜、桂花的香、牵念藤的清,暖得人心头发颤。
“该回家了。”花城扶起谢怜,指尖擦过他腕间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温润,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像是把所有的花影都收在了里面。
往回走时,夜幕已降临。不夜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糖画摊的吆喝声、客栈的笑声、孩童的嬉闹声,混在一起,织成首温暖的歌。灵狐的影子仿佛又出现在巷口,尾巴扫过牵念藤的红果,红果轻轻晃动,像是在点头。
谢怜握紧花城的手,一步步走进小院。院角的不谢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灵狐长眠的地方,牵念藤的新叶舒展着,像是在拥抱这寻常的夏夜。墙上的牵念藤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石桌上,与他们杯中的桂花酒混在一起,香得人心里发软。
路还在向前,故事还在继续。那些花影、那些名字、那些声音,都像这夏夜的风,轻轻吹过,却留下了化不开的暖意,长长久久,伴着每一个日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