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上升,金属轿厢内一片寂静。程砚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闲适地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目光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明天下午那座充满神秘气息的博物馆,以及某个会对着木乃伊和黄金面具兴奋得眼睛发亮的小孩身上。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
站在他侧前方的陈默,则像一尊紧绷的雕塑。背脊挺得笔直,脸上那点职业化的平静几乎要绷不住,握着平板电脑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平板屏幕上,明天下午那两个被标红加粗、写着“不可缺席!”的行程安排——战略合作草签仪式、海外技术团队季度复盘会议——像两个巨大的惊叹号,不断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叮。”
电梯到达顶层,门无声滑开。
程砚率先迈步走出,步履从容地朝着总裁办公室走去。陈默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加快两步跟了上去,在程砚即将推开办公室厚重木门的前一刻,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和最后一丝挣扎:
“程总!”他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忽视的强调,“明天下午的安排……您真的确定不来吗?”他紧紧盯着程砚的侧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动摇,“草签仪式,对方cEo亲自到场,涉及下半年核心业务整合!季度复盘会议,关乎北美新项目落地节点的最终确认!都需要您——亲自出席!”他特意重重地、一字一顿地咬出了“亲自出席”四个字,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程砚推门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桃花眼平静无波地落在陈默那张写满“老板三思啊!”的脸上。他甚至还轻轻挑了挑眉,似乎觉得陈默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点……小题大做?
在陈默充满希冀(或者说绝望)的目光注视下,程砚抬起手,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地拍了拍陈默紧绷的肩膀。
“小陈啊,”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我看好你”的笃定,“相信你。这点小事,你能处理好。时间……重新安排一下就好。”他语气轻松得像在吩咐明天订个外卖,而不是推掉关乎集团战略走向的千万级项目。
陈默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一下飙到了顶点!他强忍着把平板电脑拍在老板那张英俊却无比欠揍的脸上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卑微的挣扎,试图唤醒老板那被恋爱冲昏的头脑:
“老板!”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和咬牙切齿,“追……追老婆……真的不差这一刻吧?等签完字、开完会,博物馆又不会关门!您晚上再去也来得及啊!或者……周末?”他努力让自己的建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社畜对老板“恋爱脑”的深切关怀(和无奈)。
程砚看着陈默这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悲愤模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逗乐了。他唇角缓缓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愉悦的、甚至带着点促狭的弧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用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的口吻,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砸向陈默:
“小陈特助……”
“等你——”
“有老婆了——”
“就知道了——”
“差不差——”
“这一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陈默那颗单身狗脆弱的心灵上!尤其是最后那句“差不差这一刻”,那微微拖长的尾音和眼底毫不掩饰的得意,简直是对单身人士的终极暴击!
陈默瞬间石化!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名为“有老婆了不起啊?!”的九天玄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老板这轻飘飘的炫耀中灰飞烟灭!
程砚欣赏完自家特助那副被雷劈中、生无可恋的表情,满意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他推开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步履轻松地走了进去,径直走向宽大的办公桌。
陈默僵在门口,看着老板那潇洒(欠揍)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一股混合着悲愤、屈辱和“老子不干了”的邪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内心的小人已经抄起四十米大刀,准备对着老板的背影进行惨无人道的问候——问候他大爷!问候他全家!
就在他即将被怒火彻底吞噬、即将在老板门口表演原地爆炸的前一秒——
办公室内,传来了程砚那低沉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声音。他正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连头都没抬一下:
“哦,对了。”
“这个月奖金,翻倍。”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金钱的铜臭气息扑面而来!
若是往常,听到“奖金翻倍”这四个字,陈默绝对能瞬间表演一个川剧变脸,从“苦大仇深”无缝切换到“感恩戴德”。但今天!今天不一样!他感觉自己被老板的“恋爱脑”和“单身暴击”严重侮辱了!士可杀不可辱!他陈默!今天就要站着把钱……啊不,站着把理挣了!
“老板!”陈默猛地一步踏进办公室,声音因为激动和悲愤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壮烈”感,“这次!您就是用钱砸死我!我也得把话说完!明天下午那两件事,真的……”
他慷慨激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办公桌后那个头也不抬的男人再次打断。
程砚依旧专注地看着文件,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划过,仿佛在批阅奏章。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如同精准投放的核弹,瞬间摧毁了陈默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气节”:
“等我老婆追到手,”程砚的指尖在文件上轻轻点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承诺,“我保证,认真工作。”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那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表情凝固在“悲愤欲绝”上的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充满了诱惑力的弧度:
“给你放一个月长假。”
“带薪。”
“让你也——”
“去找老婆。”
陈默:“………………”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宕机!所有的怒火、悲愤、控诉,都在“一个月长假”和“带薪找老婆”这几个字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一个月……长假?
带薪?
找老婆???
这……这条件……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办公桌后那个气定神闲、仿佛只是丢出了一颗糖果的男人。刚才那股“站着把理挣了”的豪情壮志,瞬间被巨大的、难以抗拒的诱惑所取代!一个月长假!带薪!去找老婆!这对于一个被无良老板压榨到快要灵魂出窍、并且母胎单身二十六年的苦逼社畜来说,简直是……无法拒绝的终极诱惑!是通往天堂的阶梯!是出卖灵魂也值得的魔鬼契约!
陈默的表情极其复杂地变幻着,从极致的愤怒,到极致的错愕,再到一种“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动摇,最后定格在一种认命的、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妥协。
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刚才那股冲天的怒气此刻都化作了喉咙里的干涩。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
“……谢谢程总。”这四个字,说得极其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甘心和“算你狠”的怨念。但他终究是屈服了,在老板精准投放的“糖衣核弹”面前,他那点可怜的气节碎成了渣渣。
不过,该争取的利益,一分也不能少!他立刻补充道,语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硬气:“这个月的双倍奖金……您别忘了!”
程砚看着他这副明明气得要死、却又不得不向“带薪长假”低头的憋屈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文件上,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默得到了(金钱上的)保证,虽然过程憋屈,但结果……似乎也不亏?他最后怨念地看了一眼那个沉浸在“追老婆大业”中、完全无视几千万生意的无良老板,认命地、脚步沉重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还体贴地(或者说泄愤地)把门关得稍微重了一点点。
“砰。”
门关上了。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办公室外墙,长长地、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平板屏幕上那两个刺眼的红色行程,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唉……”
他认命地抓了抓头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疯狂盘算:草签仪式……怎么跟对方cEo解释老板“突发急病”?不行,太假……“临时有极其重要的私人事务”?对方能信吗?季度复盘会议……推到晚上?那帮海外技术宅会不会集体造反?还是推到下周?项目节点会不会受影响?……
满脑子都是明天如何替老板的“恋爱脑”擦屁股的悲惨未来,陈默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唯一的光亮,大概就是那个遥远的、老板承诺的“一个月带薪长假找老婆”了……虽然听起来……更像一张空头支票?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头栽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