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看着眼前彻底湮灭的妖魔残骸,缓缓将手中的长剑收回。
他背后的和光同尘剑是万花谷谷主所赠,品质非凡。
而此刻握在手中的这把暗青色长剑,则是早些时候柳寒胥交予他,用以针对赵乾的。
此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原本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已损毁大半。
这种损毁并非源于敌人的反击,而是吴升刚才那一击所蕴含的元罡过于狂暴,超出了剑体材质的承受极限。
剑身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泽黯淡,原本流畅的线条变得扭曲,握在手中,触感已从冰冷锋利变得粗糙脆弱,仿佛一截枯朽的鱼骨。
吴升心中不免轻叹,他本意并非要如此彻底地毁灭,奈何对方求死之心决绝。
细想之下,倒也理解。
对于这些罪孽深重之人,化作妖魔战死,或许比落入镇玄司手中接受审讯要好得多。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江临月。
江临月此刻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略显急促,一双明眸睁得极大,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吴升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而坦率地开口:“江师姐,今日之事,还请你代为保密。在他人眼中,我仍是七品修为。若有人问起此地妖魔如何伏诛,便说是其自身力量失控,爆体而亡。”
江临月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但几乎是本能地,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地应道:“……好。”
吴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谢,他将那柄已然残破的长剑小心地插回剑鞘,发出略显滞涩的摩擦声。
“我再去宅中仔细搜查一番,看看有无其他线索。”
江临月依旧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再次应道:“……好。”
目送吴升的身影消失在议事厅的门口,江临月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旁边一把雕花太师椅的扶手,缓缓坐了下去。
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扶手上冰冷的雕花,身体靠在椅背上,却依旧感觉有些发软。
脑海中,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不断回放。
她与那妖魔交手时,清晰地感受到其防御力的恐怖!
她的体魄高达四万一千点,全力施展的剑招竟难以真正破开其防御!
可吴升仅仅一击!
那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刺,蕴含的力量却如同摧枯拉朽般,直接将两只妖魔彻底湮灭!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吴升施展的那一招,那元罡运转的方式,那剑势中蕴含的螺旋撕裂般的狂暴劲道!
“云罡剑典!”
江临月几乎在心中惊呼出声!她绝不会认错!那是她早年曾尝试修炼,却因难度极高、进境缓慢而最终选择放弃的《云罡剑典》!
她原以为吴升主修的是更为灵巧的御剑术,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连这门极难驾驭的刚猛剑典也修炼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
他不是专修御剑术,也不是浅尝辄止剑典!他是御剑术与云罡剑典……双修?!
想到这里,江临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忍不住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行走九州多年,见过的天才俊杰不在少数,但像吴升这般,年纪轻轻,不仅将极难入门的御剑术修炼得炉火纯青,更是将刚猛暴烈的《云罡剑典》掌握到如此恐怖境界的人……
闻所未闻!
她回想起自己以往的战斗,多以传统剑法为主,御剑术更多是作为奇招辅助。
而吴升他的战斗方式,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他……真的比我小几岁吗?”江临月脑海中不禁浮现这个念头。
她又想起方才吴升轻轻拍她肩膀,将她护在身后时那沉稳的背影,以及那声平淡却蕴含着无比自信的“我来”。
这一切,此刻想来,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场离奇的梦境之中。
她微微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雨水打湿的几缕发丝黏在她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略显苍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胸脯随着尚未平复的呼吸轻轻起伏,整个人透出一种惊魂未定却又努力维持镇定的脆弱美感,与平日那位飒爽干练的“大师姐”形象判若两人。
直到此地,肝脑涂地。
厅内一片死寂,只剩窗外淅沥的雨声,以及她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悸动感。
……
吴升与江临月暂时分开后,左手提着那柄残破的长剑,穿过两个相邻的院落,目光扫过四周。
院子里躺着几具刚刚被清除的尸体,他面无表情地迈过一具挡路的护卫尸身,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来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前,他伸出右手,向前一推。
“哐当。”
门轴发出沉闷的响声,门被推开。
吴升走进屋内。
房间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地面上,一个女子瘫在那里,她的双臂齐肩而断,伤口处血肉模糊,双腿自大腿根部被利落斩断,只能依靠躯干微微爬动,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在她周遭汇聚成一滩暗红。
她似乎因为失血过多和剧痛而意识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哭泣和抽噎。
吴升走到她旁边,蹲了下来,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你想不想活?”
女子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眼皮。
当看清吴升身上那身镇玄司的制式劲装时,她染满血污和泪水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镇玄司的人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手?!
她浑身剧烈颤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吴升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问道:“好,东西在哪?”
女子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断断续续地、急切地回答道:“东……东西……在……库房……书架后面……有……有通向地下的路……”
吴升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扶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这个因为他的起身而再次陷入绝望、表情更加扭曲颤抖的女人。
他伸手指向院子隔壁一栋较为高大的建筑确认道:“那就是书库,在书库的库房书架后面?”
女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微弱却急切:“是……是的……就在……那个里面……求求你……”
吴升:“好。”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着屋外走去。
女子在他身后,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哀嚎:“救……救我……你说……让我活的……”
吴升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好。”
屋内,女子的求救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只剩下血液从伤口潺潺流淌的声音。
她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惊恐和哀求被一片空洞的茫然所取代。
最终,那点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
吴升一步跨过门槛,身影消失在院落中,不过十几二十秒之后便来到了对方所说的库房。
推开了库房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尘土、陈旧粮食和隐约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内堆放着一些麻袋,隐约可见是蔬菜和米粮,但摆放杂乱,显然不是重点。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很快落在库房一侧一个异常显眼的红木书架上。这书架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擦拭得颇为干净。吴升微微摇头,对这群人的隐蔽方式感到无语。
他走上前,单手抓住书架边缘,稍一用力,便将这沉重的书架轻松扯开,露出后面墙壁上一道向下的幽深甬道。
甬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吴升微微弯腰,缓步下行。
脚下是粗糙开凿的石阶,走了约莫十几米,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地下密室。
密室墙壁上镶嵌着几块散发着柔和荧光的石头,提供了基本照明。
密室中,整齐地摆放着七八个硕大的铁皮包角木箱。
吴升走到最近的一个箱子旁,箱盖上落满灰尘。
他屏住呼吸,伸手掀开沉重的箱盖。
第一个箱子里码放着整齐的金条,在荧光下反射着暗沉的光泽。
他随手拿起一根,入手沉甸甸的,用手指捏了捏,确认是足金。
粗略估算,这一箱加上其他可能装金条的箱子,总价值恐怕接近十亿,但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随手将金条丢回箱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钱财对他而言,意义不大。
第二个箱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防腐剂和隐隐血腥的气味散出。
箱内是紧密排列的玻璃管,每根玻璃管中都装着约30到50毫升不等的暗红色液体。
正是心口血。
每一管背后,都代表一条逝去的生命。
吴升没有触碰这些玻璃管,只是静静看了几秒,便轻轻合上了箱盖,甚至伸手在箱盖上轻轻拍了两下,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在安抚亡魂。
第三个箱里是各种颜色各异、形状不规则的丹药,盛放在不同玉瓶或木盒中。吴升只是扫了一眼,便关上了箱子,来历不明的丹药,隐患太大,他绝不会服用。
第四个箱内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刀剑斧钺皆有,像是战利品或收藏品,杂乱地堆在一起,如同棺材里散乱的枯骨。
他同样没有兴趣。
第五个箱打开后,里面并非装满物品,只在箱底孤零零地放着一本线装古籍。
书页泛黄,封面是深蓝色的厚纸,上面用古朴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
【金刚不坏神功】
吴升将书拿起,触手感觉纸张坚韧。
他听说过这门功法,似乎源自无相寺,是寺内不传之秘,寻常人若想修习,需剃度出家,恪守清规。
不过对他而言,出家与否并非关键,任何宗门的核心功法都有限制。
正当他用拇指挑起书页,准备翻阅时,动作微微一顿,头也不回地淡淡道:
“江师姐,你来了。”
他背后剑鞘中的和光同尘微微嗡鸣了一瞬,又悄然平息。
江临月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口,她已摘去兜帽,露出了那张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精致动人的脸庞,眼角下的泪痣在荧光石的光芒下显得清晰。
她看着吴升,眼神复杂,缓步走了过来。
“嗯。”
她轻声回应,目光落在吴升手中那本古籍上,瞳孔微微收缩,“金刚不坏神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吴升看向她:“江师姐认得此功?”
江临月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凝重:“这是无相寺的镇寺绝学之一,极负盛名。”
“真品怎么会流落至此,实在蹊跷。”
她顿了顿,看向吴升,语气复杂地继续说道,“若在之前,我会觉得你修炼此功为时尚早。”
“但以你方才展现的实力……此功对你大有裨益。它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内家横练功法,若能修成,可极大强化五脏六腑、筋骨皮膜,令躯壳坚若金刚,对五品、四品境的修炼者都有极佳效果。”
吴升平静地听着,表示明白。
随后,在江临月略带错愕的目光中,他直接翻开书页,一页一页地用手机详细拍照留存,动作有条不紊。
接着,他们打开了剩余的几个大箱子,里面无一例外,全都装满了用玻璃管封存的心口血,粗略估计,总数竟有两千管之多。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货物”,江临月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痛惜之色。
吴升再次对现场所有箱子,尤其是心口血,进行了拍照取证。
完成后,两人一同离开地下室。
吴升直接联系了柳寒胥,汇报了情况。
王家核心成员已伏诛,主要罪证心口血、账册、财物已找到,过程中一名主犯妖魔化,幸得江临月师姐全力相助,才将其击杀。
吴升说这番话时,语气自然,江临月就在一旁听着。
她认真地点头附和,但美丽的眼眸深处,那一丝无奈与苦涩却更深了。
想到那只强悍的妖魔最终要被记录成自爆而亡,她心中不禁为那妖魔感到一丝荒谬的委屈。
“你才自爆而亡了,明明是被你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