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在跨年夜这天格外冷清。我抱着几本书往出口走,围巾还好好地绕在脖子上,毛线边缘蹭着下巴,有点痒。江逾白今早说“还没戴够”,我本想反驳,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现在想想,那句话像根线,轻轻缠住了我往前走的每一步。
电梯门快合上时,我伸手挡了一下。里面没人,我走进去,按下b1。书有点重,我换了个手抱。电梯刚启动,突然一顿,灯闪了两下,彻底黑了。显示屏上的数字停在“3”,再没动过。
我按了紧急呼叫键,没反应。手机信号格空着,连未读消息的提示都不跳一下。呼吸慢慢变重,我靠墙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摸到围巾结的位置——是他昨天亲手系上的,结打得有点歪,但很紧。
我闭了闭眼,低声念:“系统崩溃时,先确认自身安全。”
这句话是他写在我物理课本边角的批注,墨迹很淡,像是怕太显眼。我翻到那一页时,才发现他几乎在每本借给我的书里都留了类似的字。不是讲题,是提醒。像在预演什么。
头顶的通风口传来轻微响动,接着是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很稳。金属撞击声响起,像是有人在撬电梯门。我抬头,黑暗里只听见铁皮摩擦的刺耳声。
“林溪。”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别动。”
我应不出声,心跳堵在喉咙口。
门被硬生生掰开一条缝,雪光漏进来,照出他半张脸。他一只手卡在门缝里,掌心朝上,“抓我。”
我伸手,他立刻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拉。我踉跄着扑出去,撞进他怀里。他另一只手还撑着门,指节发白,掌心有道裂口,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面砸出几点暗红。
“你——”我刚开口,就被他脱下的羽绒服裹住了。
“先走。”他把拉链拉到我下巴,声音低,“十二分钟后跨年。”
我盯着他流血的手,“得去医务室。”
“不急。”他笑了笑,眼神很亮,“我的初吻不能迟到。”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远处传来一阵外放的语音,声音尖细,是苏倩倩的朋友圈直播。
“江逾白跨年夜给谁发过祝福?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啊?”
风把声音吹得断断续续。我站在原地,忽然从包里抽出一本书——他的高中物理课本,昨夜我特意去资料室调的。封面旧了,边角卷起,但保存得很好。
我翻到扉页,一行字静静躺在空白处:“给未出现的Lx。”
没有日期,没有落款,只有那几个字,笔锋收得克制,却像刻进去的。
我把书页拍在走廊的长椅上,对着空气说:“他的年少轻狂,从2015年就开始了。”
语音声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我,没说话,眼里有光晃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他羽绒服内袋——那里露出半截旧手机,屏幕亮着,一条未读消息停在界面:
“2015-12-31 23:59:新年快乐,Lx。”
我指尖顿住。
他轻轻抽走手机,塞回口袋,“每年都发,匿名。”
“为什么是《富士山下》?”我问。
“你第一次在音乐课睡着,播的就是这首。”他声音很轻,“从那以后,每年跨年,广播站都会放。”
我怔住。原来不是巧合。
他忽然蹲下身,背对着我,“上来。”
“我能走。”
“去年你说冷,我走了两公里买暖宝宝。”他回头,眉梢微挑,“今年,我不想再让你走任何一段没有我的路。”
我咬了咬唇,没再拒绝,趴上他的背。他一手托住我的腿弯,一手环住我的手臂,猛地站起。围巾松了,垂下来,缠在他脖子上,蓝白条纹在雪光里晃成一片。
他走得稳,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细碎的响。远处钟楼的轮廓渐渐清晰,广播的前奏响起,钢琴声穿过风雪,缓慢铺开。
《富士山下》。
他脚步没停,一步步走向钟楼。我伏在他肩上,额头贴着他后颈,冷风扫过耳尖,却觉得整个人被裹在一种极安静的暖里。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七年前,九月开学,你在树下捡报名表,风把纸吹到我脚边。我没捡,等你过来。”
我屏住呼吸。
“你弯腰的时候,围巾滑下来,我记住了。”
“后来呢?”
“后来我写了一封信,没寄。”他轻笑,“写给一个还没名字的女孩。”
钟声敲响第一声。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双手仍稳稳托着我。雪落在他睫毛上,融成水珠。
“初吻献给零下五度的你,”他低头,唇擦过我嘴角,“和七年前那个捡报名表的九月。”
我闭上眼。
风忽然停了。
他的呼吸停在我唇边,一寸,半寸。
我听见他羽绒服拉链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夹住了什么。我睁开一条缝,看见一枚旧校服纽扣卡在拉链底端,边缘磨得发白,靠近扣眼的位置,用极细的线绣了个“Lx”。
针脚歪歪扭扭,像初学者的手笔。
他没察觉,低头继续靠近。
我的手指慢慢抬起,轻轻碰上那枚纽扣。
冰冷的金属,却像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