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庭的震颤缓缓平复,但那弥漫在圣光中的不安与惊惶却如同瘟疫般扩散。天穹之外,亿万魔军的咆哮与地狱能量的撞击声越来越清晰,如同不断逼近的末日丧钟。
裁决官们强行镇定下来,目光重新聚焦回悬吊在中央、已然气息奄奄的锦书身上。她心口处那可怕的创痕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的金黑光芒,圣烬无声地覆盖着她,如同一场提前降临的葬礼。
“心核已碎,魔气与圣焰正在她体内进行最终湮灭。”一名裁决官检查后,声音凝重,“她撑不了多久了。”
“湮灭反应产生的能量极不稳定,若彻底爆发,恐波及净化庭。”另一人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必须在她彻底崩毁前,将残余能量导出或封禁。”
为首的裁决官沉默片刻,冰冷的视线扫过锦书脖颈上那个依旧顽固存在的黑色项圈。即便经历如此冲击,它竟仍未彻底损坏,只是光泽更加黯淡,那些暗红纹路仿佛凝固的血。
“剥离那件魔器。”他最终下令,“或许能减缓湮灭,至少能切断与地狱的最后联系。然后……准备执行‘安息礼赞’,送她回归圣光本源,尽可能平息能量。”
所谓“安息礼赞”,实则是将濒死天使最后的力量与不稳定能量引导至特定法阵中进行无害化消散,是处理无可挽回同僚的标准程序,冷静到近乎无情。
两名裁决官上前,手中凝聚出纯净的圣光刃,小心翼翼地向项圈靠近。那项圈似乎感知到威胁,发出极其微弱的抵抗性嗡鸣,但终究无法抵挡专门针对它的净化之力。
“咔嚓。”
一声轻响,项圈应声断裂,从锦书脖颈上脱落。
就在项圈脱离的瞬间——
“嗬……!”
原本已陷入深度昏迷的锦书,身体猛地剧颤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抽气。她长长的睫毛颤动,竟艰难地、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那双湛蓝的眼眸,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玻璃,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濒死的灰败。心核破碎带来的湮灭痛楚似乎抽干了她最后一丝生气。
项圈的剥离,仿佛也抽走了最后一丝与那个疯狂世界的联系,带来了片刻诡异的清明。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周围严阵以待的裁决官,扫过他们手中准备执行“安息礼赞”的圣器,扫过这冰冷、纯白、毫无温度的净化之庭。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疲惫与释然。
终于……要结束了吗?
这无尽的痛苦,这扭曲的羁绊,这身不由己的绝望。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声音发出,只有更多的血沫从唇角溢出。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躲在阴暗角落、浑身是伤的黑发孩子,用那双戒备又渴望的眼睛望着她。
看到了道半缘长大后,那双燃烧着疯狂爱意与毁灭欲望的黑色眼眸。
看到了地下室昏黄的灯光,脖颈上冰冷的触感。
也看到了同殇咒传来那撕心裂肺的、与她共鸣的痛楚。
真是……一场孽缘。
始于一点微弱的怜悯,终于一场滔天的浩劫。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对裁决官,不是对任何人。
是对那个遥远地狱中,正为她掀起毁灭浪潮的存在。
别再……继续了。
别再为她沾染更多罪孽,别再为她毁灭更多生灵。
她的死亡,应是这场错误的终局,而非更大疯狂的开始。
就在这时,“安息礼赞”的法阵启动了。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圣光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包裹住她残破的身躯,开始引导她体内那暴乱而濒临爆炸的能量,同时也温柔地、不可逆地安抚她走向最终的沉眠。
很温暖……
像很久很久以前,阳光洒在翅膀上的感觉。
像那个孩子……最终握住她羽毛时,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
她的意识开始彻底涣散,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而洁白。
真好……
就这样结束吧。
她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滴泪,混合着血与圣烬,从眼角滑落。
那残存的、微弱的呼吸,终于停止了。
覆盖在她身上的圣烬,似乎变得更加洁白,更加轻柔,如同天堂终于为她降下的、迟来的温柔雪盖。
净化之庭内一片寂静。
只有“安息礼赞”的法阵还在微微发光,温和地平息着那些逐渐消散的能量波动。
一位裁决官上前,探了探她的颈侧,又感知了片刻,最终确认道:
“堕者锦书,魔气已散,生命体征消失。确认……净化完成。”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为首的裁决官看着那具再无生息、被圣烬覆盖的躯体,沉默片刻,挥了挥手。
“按规程处理。”
他转身,不再多看身后一眼,目光投向震荡不休的天穹之外,那里,来自地狱的威胁已然迫在眉睫。
天使已逝。
而战争,才刚刚开始。
没有人注意到,那枚跌落在冰冷地面、已然断裂的黑色项圈,在锦书呼吸停止的那一刹那,其上一道最深最暗的裂纹深处,闪过了一丝微弱到极致、随即彻底湮灭的红光。
如同一声无人听见的、心碎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