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光束柔和却不容抗拒地将沈念薇和幸存的十九名守望者拉入了“裁决号”冰冷的腹腔。登陆舱门在身后沉重闭合的瞬间,外界战斗的喧嚣、信标塔濒死的闪烁、乃至那正从天际压来的恐怖黑暗,都被彻底隔绝。
舱内灯光惨白,照亮了一个空旷而巨大的隔离气闸室。墙壁是毫无装饰的暗灰色合金,布满了粗大的管线和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接口。空气带着循环系统特有的洁净气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只有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死寂。
脚踏实地的瞬间,牵引光束消失。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尽管刚才被要求放下,但有些人还是本能地捡了回来),紧张地环顾四周。他们如同闯入了一座钢铁巨兽的体内,而这巨兽是友是敌,尚未可知。
“保持警惕,但不要主动挑衅。”沈念薇低声告诫,她的精神力依旧与火种水晶深度连接,能隐约感受到这艘战舰那庞大而冰冷的“意识”正在监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它暂时认可了我们的存在,但协议逻辑依旧主导它的行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气闸室对面的一扇厚重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灯火通明、同样空旷无比的走廊。一个冰冷的、非人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用的是标准的通用语(显然是临时切换的):
【登舰程序完成。临时权限已授予。】
【引导至临时居住区。请遵循指示路线行进。】
【警告:禁止进入非授权区域。任何违规行为将触发自卫协议。】
没有欢迎,没有解释,只有赤裸裸的规则和警告。
马尔科姆深吸一口气,对队员们打了个手势:“跟上,保持队形。”
一行人沿着指示路线,沉默地行走在迷宫般的舰内通道中。通道两旁是一个个紧闭的舱门,标识着【能源核心(限制访问)】、【武器库(锁定)】、【主控室(最高权限)】等字样。一切都井井有条,纤尘不染,却散发着一种被时间遗忘的、令人心悸的荒凉。
他们看到了维护机器人安静地停在充电座上,看到了休眠状态的炮塔和防御系统,甚至透过一些观察窗,看到了外部那庞大而复杂的引擎阵列和装甲带。这艘船无疑拥有着令人敬畏的科技力量,但它更像一个精美而强大的棺材,埋葬着一个逝去的文明。
“这鬼地方……比石林还让人难受。”汉克低声嘟囔了一句,紧了紧手中的工兵铲。这种绝对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比面对面的战斗更折磨神经。
终于,他们被引导至一个标识着【临时安置区】的舱室群。这里像是曾经的船员生活区,有简单的宿舍、一个公共休息室和一个配备了合成食物的食堂。虽然依旧冰冷简陋,但总算有了些“人”的气息。
【此处为你们的活动区域。生命维持系统已激活。合成营养剂可自行取用。】
【‘影’之主宰已抵达信标塔区域。‘裁决号’将于五分钟后执行空间跳跃,脱离当前坐标。】
【跳跃过程可能产生剧烈颠簸,请固定好自身。】
电子音留下最后的信息,便彻底消失,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跳跃?”莉娜看了一眼时间,脸色发白,“外面那些……东西怎么办?”她指的是可能还在石林中与飞行器缠斗、或者没能及时登舰的同伴(如果有的话)。
马尔科姆沉重地摇了摇头:“顾不上了。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他看向沈念薇,眼神复杂,“多亏了你。”
沈念薇没有居功,她的眉头紧锁着。“裁决号”的效率高得可怕,也冷漠得可怕。它似乎只关心执行协议和确保火种安全,对其他一切(包括他们的感受和未登舰者的命运)都漠不关心。
“我们必须尽快搞清楚这艘船的目的地,以及……我们到底能在这里获得什么。”沈念薇说道,“火种水晶的临时权限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她尝试通过数据板连接舰内网络,但大部分区域依旧显示【权限不足】。只有一些基础的舰船状态信息可以查看:
【舰船状态:低功耗巡航模式(能源储备41%)】
【当前指令:护送‘最终火种’前往预设安全区 - ‘彼岸花园’(坐标加密)】
【预计航行时间:未知(受空间乱流及‘影’干扰影响)】
【检测到多股‘影’性能量信号正在追踪本舰……】
“彼岸花园”?又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而且,他们已经被“影”盯上了!
就在这时,舰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摇晃!所有人都站立不稳,撞在墙壁或固定物上!
【空间跳跃启动……】
刺耳的能量尖啸声即使隔着厚重的装甲也隐约可闻!透过休息室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外界的星空被疯狂地拉长、扭曲,化作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七彩流光!
巨大的过载压力将所有人死死压在座位上或地板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这次跳跃的强度,远比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不知过了多久,那恐怖的撕扯感和眩晕感才如同潮水般退去。舰体恢复了平稳,窗外的景象也变成了深邃、平静的陌生星域,只有远处一些星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跳跃……结束了。他们暂时摆脱了信标塔区域的危机。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刺耳的全局警报再次响彻整个居住区!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空间扰动!】
【警告!未知能量场正在干扰跳跃引擎冷却系统!】
【警告!识别到‘影之主宰’特有能量签名……匹配度99.9%!】
【它追上来了!!】
主屏幕上,舰船后方不远处的虚空之中,一片比黑暗更深沉的、粘稠的黑暗,正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着,从维度夹缝中缓缓渗出!那黑暗的中央,无数扭曲的复眼再次亮起,死死锁定着“裁决号”!
它竟然能追踪空间跳跃的痕迹?!如此锲而不舍?!
与此同时,另一个监控画面弹出,显示着舰船内部某个能源分配节点的区域——只见那里的合金墙壁上,不知何时竟然蔓延开了如同血管般的暗影纹路!一股熟悉的、带着腐蚀与混乱气息的黑暗能量,正在试图渗透、侵蚀舰船的内部系统!
“影”的力量……竟然已经渗透进来了?!是在信标塔区域交战的时候?还是……通过他们这些登舰者身上可能残留的污染?!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刚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而这艘看似强大的“裁决号”,似乎也并非绝对安全!
沈念薇猛地看向手中的火种水晶,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急促警报!
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