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坞的夏日,总裹着潮湿的莲香。西跨院的荷塘被朝阳晒得暖融融的,并蒂莲的花瓣又舒展了些,粉白的瓣尖沾着金光,像被谁撒了把碎金。江念卿坐在池边的石凳上,手里捧着母亲留下的那只瓷瓶,瓶身上的缠枝莲纹被摩挲得发亮。
“在看什么?”蓝思追端着两碗冰镇的酸梅汤过来,碗沿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挨着她坐下,见她指尖正划过瓶底的云纹,轻声道,“这瓷瓶倒与云深的那只青瓷瓶有些像。”
“母亲说,这是她与父亲定亲时,外祖父送的。”江念卿舀了勺酸梅汤,冰凉的甜意漫过舌尖,“瓶底的云纹,原是用金粉描的,后来磨得淡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屋里去,很快捧着个旧木盒出来,“这是我昨日在祠堂整理阿爹遗物时找到的。”
木盒里铺着褪色的锦缎,放着几样旧物:一支雕着莲纹的木簪,边缘已有些磨损;半块干硬的麦芽糖,用纸包着,上面还能看出当年的折痕;还有一张泛黄的纸,画着两个小小的人影,站在荷塘边,手里各举着一支莲蓬。
“这是阿爹画的?”蓝思追拿起那张纸,指尖拂过画中人的衣角——左边那个扎着总角的小姑娘,衣角绣着小小的莲纹,右边的少年背着把木剑,眉眼间竟有几分江澄如今的模样。
“嗯,他说这是我三岁那年,和阿澄在荷塘边抢莲蓬的样子。”江念卿笑着拿起那支木簪,“这是阿爹亲手雕的,说等我及笄时给我绾发,后来总说手艺不好,要重新雕一支,却一直没来得及。”
正说着,院外传来金凌的声音,带着点气喘:“念卿姐,思追哥,魏前辈说要去采新莲做莲子羹,你们去不去?”
荷塘边早已热闹起来。魏无羡卷着裤腿站在浅水里,手里举着个刚摘的莲蓬,正和蓝忘机炫耀:“蓝湛你看这个,籽粒饱满,肯定甜!”蓝忘机站在岸边,手里提着个竹篮,时不时弯腰捡起魏无羡扔上岸的莲蓬。
江澄蹲在塘埂上,手里拿着把镰刀,正仔细地割着塘边的杂草,见了他们,头也不抬地说:“小心脚下的泥,滑得很。”
江念卿刚踏进水里,就被蓝思追拉住:“我来吧,你站在岸边等。”他挽起衣袖,踏入荷塘深处,很快摘了支最大的并蒂莲回来,递到她手里时,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这支插在你母亲的瓷瓶里,正好。”他轻声道。
傍晚的祠堂,烛火明明灭灭。江念卿将那支并蒂莲插在瓷瓶里,摆在江枫眠与虞夫人的牌位前,又把那张泛黄的画纸轻轻放在供桌上。蓝思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那半块麦芽糖掰成两半,一半放在供桌前,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阿爹说,麦芽糖要分着吃才甜。”江念卿含着糖,声音有些含糊,“小时候我总抢阿澄的糖,他嘴上说不乐意,却每次都把最大的那块给我。”
蓝思追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麦芽糖的甜,漫进心底。他望着牌位前跳动的烛火,忽然道:“阿爹阿娘若是看见你如今这样,一定很欢喜。”
回去的路上,月光洒满荷塘,新摘的莲子被江念卿剥了满满一碗,放在竹篮里晃悠。蓝思追提着竹篮,忽然道:“明日我们去后山看看吧,金凌说那里有片野生的栀子花海,开得正好。”
“好啊。”江念卿笑着点头,忽然想起手札还没写,“回去我要把今日的莲蓬画下来,还要记下阿爹的木簪,还有……”
她的话被一阵风吹散,荷塘里的蛙鸣忽然响亮起来,混着远处魏无羡与金凌的笑闹声,像支温柔的夜曲。蓝思追低头看她,见她眼里盛着月光,嘴角的笑意比麦芽糖还要甜。
手札的新一页上,很快画满了今日的光景:荷塘里的并蒂莲,浅水里的身影,还有祠堂供桌上的旧画。最后,江念卿在页脚添了行小字:“旧物里藏着的时光,原来从未走远。就像这荷塘的莲,年年夏天,都开得这样好。”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将那行字照得清晰,也照亮了瓷瓶里并蒂莲的花瓣——它们在夜色里轻轻舒展,像是在应和着什么,又像是在期盼着,明日更暖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