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云深不知处的码头就热闹起来。蓝景仪扛着新买的渔网,被蓝思追念叨着“莫要惊了鱼”;江念卿抱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昨晚和魏无羡一起做的莲蓉糕,说是要带给云梦的小伙伴;聂怀桑的侍从则搬来几箱话本,全是他新搜集的志怪故事,打算路上分给众人解闷。
蓝忘机检查着船桨,魏无羡正帮江澄把新铸的三毒剑鞘妥帖放好,忽然被江澄拍了下后背:“站稳些,别跟当年似的,一上船就东倒西歪。”
“那不是被你罚的吗?”魏无羡挑眉,“罚抄三百遍《水行术》,抄得我手软,能站稳才怪。”
江澄刚要反驳,却见蓝忘机递来两盏莲灯,灯架是用细竹篾编的,外面糊着半透明的宣纸,画着并蒂莲。“路上用。”蓝忘机言简意赅,魏无羡立刻接过来,往灯里塞了截蜡烛:“还是含光君想得周到,免得晚上摸黑掉水里。”
船刚离岸,蓝景仪就嚷嚷着要比赛采莲蓬,被蓝思追拉住:“蓝氏家规,舟中不得喧哗。”可话音未落,自己却被魏无羡抛来的莲蓬砸中肩膀,低头一看,莲子饱满,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尝尝?”魏无羡坐在船头,脚伸在水里晃荡,“这是忘机凌晨采的,比你上次偷摸摘的甜。”
蓝思追的脸瞬间红了,想起上次被蓝启仁发现偷采莲蓬,还是蓝忘机替他解的围。他剥了颗莲子塞进嘴里,清甜的滋味漫开来,恰如船舷边拂过的风,带着荷塘的气息。
行至中途,船泊在一处浅滩休整。江澄带着江念卿去附近的芦苇荡摘野菱,聂怀桑躺在甲板上翻话本,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是温前辈!”
众人抬头,只见温宁背着个竹篓从芦苇丛里走出,竹篓里装着些刚挖的藕带,看见他们便露出腼腆的笑:“我……我听送信的白鸽说你们要去云梦,就赶来送些新鲜藕带,做凉拌最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歇脚?”魏无羡笑着迎上去,却见温宁的竹篓里还放着个小小的布偶,是用莲蓬壳和碎布缝的,眉眼像极了蓝思追小时候的模样。
“思追以前总说,想在浅滩上挖藕带玩。”温宁把布偶递给蓝思追,“我在南疆学的手艺,做得不好……”
“很好。”蓝思追接过布偶,指尖轻轻碰了碰布偶的笑脸,眼眶又热了,“谢谢温前辈。”
江念卿凑过来,把自己的莲壳哨塞给温宁:“这个给你,想我们了就吹哨子,我们很快就去南疆看你。”
温宁握着哨子,连连点头,看着孩子们在浅滩上追逐打闹,忽然对魏无羡道:“公子,蓝公子,当年在乱葬岗,我总怕护不好思追,如今看他这样……真好。”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蓝忘机却递过一盏莲灯:“南疆多水泽,夜里走路用得上。”温宁接过莲灯,指尖触到灯架上的刻痕,是朵小小的莲花,和当年乱葬岗石壁上,魏无羡刻的那朵一模一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荷叶洒在船板上,碎成点点金斑。蓝忘机在整理药材,魏无羡凑过去看,发现他把温宁送的藕带和云深不知处的莲子放在一起,用棉纸仔细包好。
“这是要做什么?”
“炖汤。”蓝忘机低声道,“你以前说过,云梦的莲藕排骨汤最好喝。”
魏无羡一怔,想起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在莲花坞的廊下,他抱着碗汤跟蓝忘机念叨“等你学会了,咱们天天喝”。那时的玩笑话,竟被他记了这么久。
船行至云梦地界时,远远就看见江家的子弟在码头等候,江厌离的牌位前供着新摘的荷花,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在一起。江澄站在牌位前,把带来的新藕种放在供桌上:“阿姐,今年的藕种是最好的,能长出最嫩的藕。”
魏无羡和蓝忘机并肩站着,看江念卿学着大人的样子上香,小脸上满是认真。晚风吹过荷塘,送来熟悉的清香,魏无羡忽然轻声道:“你看,他们都在呢。”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望向远处嬉笑的孩子们,望向江澄挺直的背影,望向温宁离去时留在浅滩的脚印——那些曾经隔着生死、隔着误解的牵挂,如今都化作了眼前的人间烟火,像这满塘的莲,在岁月里扎了根,开得热闹又安宁。
夜里,众人在水榭歇脚。蓝景仪和聂家少年比赛编莲灯,江念卿缠着蓝思追讲南疆的故事,江澄和聂怀桑就着月光清点藕种,争执声里带着笑意。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肩头,看他用小刀把莲子刻成小巧的莲花状,串成串挂在船舷边。
“明天采新藕的时候,我给你做藕夹吃。”魏无羡打了个哈欠,“就像以前在莲花坞那样。”
蓝忘机点头,把刻好的莲子串递给她:“挂在窗边,能安神。”
船外的蛙鸣此起彼伏,混着远处的水声,像首温柔的摇篮曲。魏无羡望着舷边的莲子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忽然觉得,所谓归途,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所有的牵挂,一起走向更长远的将来——就像这莲,落了花,结了子,埋在泥里,又会在下一个夏天,开出满塘的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