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来了,自然有好酒。
快中午的时候,苏明静拉着嫂子进了厨房。张蕊则被她撵回了自己的屋,说什么都不让她干活。
进厨房前,苏明静还狠狠地瞪了苏淮一眼。
而她这一眼,正被孙守山看在了眼里,于是他规劝着自己的大外甥。
“大淮,你大姑这是咋了?你做什么错事让她生气了?你也大了,该认错就认错。再说了,给长辈认个错算个啥。”
“舅,没事儿。是我媳妇身体有点虚,我没照顾好。所以我大姑怨我不疼媳妇。”
“你个傻孩子。自己媳妇不疼,以后有你的苦吃。”
“大舅,我知道。只是在西北娶她的时候,年岁小不懂事儿。”苏淮无奈,只好顺着瞎话往下编。
“知道就好。我看着一院子的家具,谁打的?你娶媳妇了,是该添些东西。钱够用不?舅回家再给你想想办法。”
“舅,不用不用。这是我自己打的。我现在一个月也没多少工资,就靠着在西北学的这个手艺,挣点外快。让我妈,让这个家过得舒心一点儿。”
“呦,我们家大淮还有这个本事。走,给大舅看看你的手艺。”孙守山一下就坐不住了,拉着苏淮就朝外走。
正好,趁着自己舅舅细瞧家具的这个工夫,苏淮做了两套积木出来。一套给自己的表弟,一套递自己的表侄儿。
两个小孩玩得很是高兴。这年月能有什么玩具,一套积木亦是他们奢望的好东西了。
孙守山此时已经仔仔细细地把工棚里的家具看了一遍儿,看到如此精美的做工,他不由地夸赞道:“大淮,有这个手艺,这辈子不愁了。我妹妹的好日子不远喽。”
————
元旦,大湾村里,一众知青小聚着。当然是在苏淮原来住的那家窑洞里。因为这里有炒灶,还有苏淮特意留给秦少海的炒锅。
大家把存了好长时间的酒都拿了出来,渐渐的就有几个人喝高了。
“吴霞,你的手艺真不行。比苏淮差远了。”秦少海明显喝多了,他居然敢挑知青队长的毛病。
他这话一开口,屋里顿时陷入沉默。
过了好久,周红说了一句,“嗨,不回来最好。谁不想回家呀。”
孙福兴把烟屁股一扔,端起酒杯就是一饮而尽。
“少喝点。”吴霞今天对丈夫格外温柔。
“活着干,死了算。今天啥都不想,咱们大家来个一醉方休。”孙福兴又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举杯邀着众人。
……
王寡妇的儿子通娃,现在可是大湾村里的顶梁柱。全村上下老小,再没有一个敢斜眼看他的。
今天也难得休息一天。他坐在村头的大树底下,举目远眺着远方。
李文海路过,他轻轻地坐在通娃身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又想你师父咧?”
“嗯。”通娃点了点头。
“你师父是鹰,咱们这达地方小,留不住他这只鹰。”
“校长,师父还会回这达么?”
“等你长大后,他一定会回来。你是他徒弟,他咋能不想你么。”
“嗯。”通娃没来由地眼圈红了。
“通娃,你师父给你留的样子图,那可都是宝贝,你可得藏好喽,别让村里人给你算计了去。”
“放心吧。俄把样子图都放俄永江大爹那达咧。有人看着俄小,敢欺负俄。但莫人敢欺负俄大爹。”
面对这个早熟的娃娃,李文海心疼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催着他回家。
“娃,回去吧。天冷得憎怂,莫冻坏了身子。”
“俄再坐会。”吴大通倔强地坐着,眼睛又望向了远方。
————
沈兴东正一个人在家里喝着闷酒。酒入肠,人微醉,所有不该想的,快要忘的,都涌上了心头。
“特么的苏明得。”翻到了苏明得这一篇儿,沈兴东想到自己损失的千把块钱,不由在破口就骂。
“呦,这么闲在,自己喝上了。嫂子呢?就你一人在家?”有人推门就进。
“老张来了。正好一起喝点儿。你嫂子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一大早就回娘家看看了。快坐,我给你拿筷子去。”微醺的沈兴东,还不至于认不出不请自来的张培光。
“那可感情好。你弟妹也是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家里就剩我老哥一个。这不就想起你来了嘛。再拿两个盘子过来。我带了花生米儿,还有猪头肉。”
张培光因为钱的事儿,也是不高兴。他和媳妇吵了两句,媳妇赌气回了娘家。他心里也堵得难受,于是就想到了难兄难弟沈兴东。
很快两个人就喝了起来。
“我说老沈,苏明得的事儿可让咱们亏大发了。一分钱没得着,还他么倒赔了四百。我很不甘心呀。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几杯酒下肚,张培光诉着衷肠。
“所以上次你逮着个机会,就在书记面前给老朱、苏淮上了眼药。”沈兴东瞥了一眼张培光,悠悠地说道。
“这你都知道了,消息可传得够快的。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时没管住嘴。我现在很后悔。”
“老张,我那天是凑巧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放心,别人都不知道。话说回来了,你这样做可真不高明。不一定能把他们怎么着,说不定你还得受连累。咱们书记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那咱们还能把他们怎么着。”张培光问计道。
“等着吧,总会有机会的。”
“你的意思是?”张培光感觉沈兴东一准儿有主意。
“老张,你实话实说,老朱是不是要调走?厂长和书记那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信儿,谁来接老朱的班儿?”
“这回咱们扩建分厂,要调动的干部可不少。你问这个干啥?”
“你说我要是当上这个劳资科长,那我拿捏起来那个苏淮,还不是手拿把攥。老弟呀,给了痛快话儿,我有这个机会没?”
“这……这个可真不好说。按说老朱调走的可能性很大。一个分厂的副厂长,不比劳资科长实权大多了。”
张培光趁着沈兴东有些酒意,开始忽悠他。
实话实说,张培光对沈兴东还是心存嫉妒的。君子相处,看到朋友高升,尚且心里还略为不快,更何况小人之间。
他自己的年纪可不算小了,到现在还是厂办的秘书,连个办公室副主任都没有混上。
现在沈兴东还想借势更上升一步,他心里如何能舒服。
有这样的念头作怪,所以张培光没有说实话。
朱北海现在可是正处级科长,和副厂长一个级别。他又没有犯大错儿,怎么可能调到一个分厂里当副处级的副厂长。而他又是一个没有一线工作经验的,当个正处级厂长,明显又不合格。所以,朱北海是不可能调走的。
反倒是你沈兴东,正科级,调进新厂,也算是高升一步了。
……
————
新年新气象,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全厂开了一次大会。
当然,不可能两万多名工人一齐参加,也只是像苏淮这样坐办公室的人,才有机会坐在大礼堂里,亲自聆听领导们的谆谆教导。当然,与会的也有各车间里的领导干部和先进工人代表。
其他的人,则统一坐在车间里,通过大喇叭,听着领导人的鼓励和关怀。
苏淮和陈钢两个人紧挨着,两个人很默契地一齐闭目养着神。
许是好久没有睡着,陈钢用胳膊肘子碰了碰苏淮。
“干嘛。”苏淮正迷迷糊糊很舒服的时候,显得很不高兴。
“苏淮……”陈钢把嘴放在了苏淮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道,“你就不想认识认识我二姨夫?”
“不想。”
“为什么?”
“他是你姨夫,又不是我姨夫。再说了,我要真求他帮着办点什么事儿,肯定也不会绕过去你。所以干脆不想。”
陈钢可不管你想与不想,他硬指着台上坐在书记旁边第二位的那个人,为苏淮介绍着自己的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