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当然是答应了。
又过了一个月,家里人还没来寻她,小星倒是来了。
“我娘来信说,你妹还没去寻她,可是有什么缘故?”
“哦,还没有去吗?我竟不知。待我过两日出府时去看看。”小满装模作样的说。
小星只当她妹妹刚从乡下来,不好意思去,开导道:“让她安心去吧,就算什么也不懂,我娘也不会苛责她的。”
“好啊,谢谢小星。替我谢谢娘亲啊。”小满笑道。
小星这次立刻反应过来:“哎哎,那个小娘子,不要乱攀亲戚啊。”
“不乱攀,不乱攀。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不必客气。”小满把小星送走了,小星自觉又让她占了便宜,却没有想到词儿立时反驳过去,暗自运气,下次必不能让她再得逞。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小满穿了件藕粉色的交领小袄,袄子边缝了一圈白色的兔儿毛,配米色挑线裙子。
上身看着繁复些,头上就做了减法,额前的头发梳起,头发全部束在头顶,梳了一大一小两个发髻,额前留少许碎发。发髻后面戴了后压式的流苏发饰,玉兰花的花型,下配细小的流金细链。
微微一笑,甜美的少女明眸善睐,出府的一路,引人注目。
她坐了马车去了得胜门。
到了小房附近下了车。
“姜月儿,是你死求活求我才把衣服交与你洗,如今你洗坏了,不用多说些什么,钱你得赔我,今后的差事,你也别想了。这是贵人不追究,如若追究起来,抓你见官也是有的。”一个粗声大气的女人的声音,骂得响亮。
“胜婆子,你个老不死的哭丧鬼,今日欺我年纪小,来日阎王殿前无处跪。有投生,没好死,黄泉路上无接承,只能转投畜生道,不是狗来就是猪。”女孩尖细着嗓子骂着恶毒的话。
“我打死你个小蹄子,身无二两肉,嘴巴这样阴毒。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果然外乡人,又奸滑,又粗笨,日后不会有人再给你活计做了。”
“嘁,我是个外乡人不假,谁又不是外乡人。在站的姐姐嫂嫂哪个不是从别处过来讨生活的。我们不偷不抢,不知道有哪样让人看不起的。笑死人,你先把你这七扭八拐的官话先练练再笑话别家吧。
今日大家伙都看着,那便分说清楚,你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那你可错打了算盘。大家都来给我做证啊,我姜月儿对着太阳立誓,待来日我取代了她,好活计定与大家伙平分。不似她,谁给牲口添了草料。是我是我。谁屙到驴圈了,是旁人是旁人。”
后面的两句对白学了那女人的语气语调。
一阵哄笑声,听着最少有六七个人。
小满不再往前走,躲在墙角,侧耳倾听。
“小娼妇,你别躲,看我不打死你。啊啊啊,气死我了。”女人狂躁起来。
“我说错你了吗?明明是自己大意,洗坏了衣裳却污赖旁人。不,你不是大意,你是蠢笨,单就我听说的,就不止这一桩了。你以为所有人都好欺负,被你污赖了,怕丢了差事,只能捏着鼻子替你赔钱?今日我便放下话,惹到我,那你就踢到石块了。”
“啊啊啊,今日不打死你,我便不姓钱。你别拦我,谁拦我,下月的差事就别想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听着是往街口这边跑了,虽然在跑,但话一点也没掉地上,透亮又清晰,“嘁,你爱姓什么姓什么。只是别姓姜,我们姜家一门没你这种笨蛋,可别辱没了我们家门楣。”
小满听着满脸笑意,就冲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吵架水平,这妹妹,她想帮了。
“你们拦我做什么,你们还真信她的鬼话,我在这里讨生活十几年了,才能接到这许多浆洗的活计,她才来了不到三月,怎么可能取代了我。”
“略略略,说你蠢笨你还不承认,用了十年时间,才接了李府、于府两家的生意,且你总是出错,怕不是这两家也要黄了。
李府你与管事李嬷嬷接触,每次接活儿,返还她一成,于府生意少些,在门房婆子处接活,每次买一盒酥饼子,是也不是?”
“你,你如何得知?”
“你,不配知道。各位大家,明日辰时末,来我家领活计,冬日的大衣裳,屋中铺盖用具都要浆洗,跟着我,只要好好干,不,只要像给胜婆子干的一样,我保证大家每件能多挣一文钱。活计还会更多。”姜月儿说完,俏皮的来了句:“回见了您内。”
一下子转出了街口,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蹦一跳,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可能是第六感,她走了两下,忽然停下身回过了头。
得意的笑僵在脸上。
小满听着街上有劝解声,有关门闭户声,想是人群已经散了,她抬步往姜月儿那走。
姜月儿不自觉的用手扣着裤腿,早已没有刚才吵架时的飞扬气势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妹,让你丢脸了。”姜月儿尬着一张青灰色脸说:“我日后改。”
“为什么改?如若别人欺你,你漠不作声的跪了,我才觉得你丢脸,如今,我觉着挺好。”
“当真?”姜月儿一脸不敢置信,“那年我与大伯娘吵嘴,明明是大伯娘欺负人,占我家田垄,我吵赢了,但你和爹却都嫌我丢人,一个月不和我说话。”
“我替你爹和当初的大姐向你道歉,你是对的。”小满问道:“那年你几岁?”
姜月儿愣了一下,泪珠一下就掉下来了,“呜呜,我,我八岁,你十岁。”
“你可真厉害,八岁吵架都能吵赢大人,你很聪慧。”小满夸赞她,但日后也要与她说说,活做在暗处,没必要逞一时之快,把自己的底露了。
能扮猪吃老虎是最好的。
因着这地方住的都是穷人,真逼急了,做出些过激的举动,于她来说,便得不偿失了。
“当真?我真的厉害,祖父教我们识字,我如何也学不会,他总骂我笨,说你聪慧。”姜月儿向她求证。
“当真,比真金还真。”小满肯定地回她,心中奇怪,她竟是识字的,难怪当初徐子健说她识些字。
一个农民家庭,怎么会识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