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浓稠如墨，将高台裹得密不透风。沐暃靠在冰冷的黑石上，后背的伤口与石块相贴，刺骨的寒意混着灼烈的疼痛，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左臂被血魔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在脚边积成一小滩暗红，与血雾中的煞气交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七道血影围在他身前丈许处，暗红的刀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毒蛇，只待他力竭的瞬间便会猛扑上来。庞容镜的气息隐藏在血影之后，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带着戏谑与残忍，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撑不住了吗？”庞容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回音，像无数根针扎在沐暃的耳膜上，“早说过，‘血影九袭杀’下，没人能活着离开。放弃吧，至少能留个全尸。”
沐暃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肺腑像是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体内的星力已近枯竭，《五体凝气诀》的运转变得滞涩，体表的气盾早已破碎，血雾中的煞气肆无忌惮地钻入毛孔，侵蚀着他的经脉。
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从第三十三场到如今的第五十五场，连胜的每一场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而眼前这一战，更是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庞容镜的“血魔化身”太过诡异，血影分身层出不穷，煞气侵蚀心神，若不是靠着一股执念强撑，恐怕早已倒下。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沐暃死死按了下去。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血雾中亮得惊人，像是濒死的野兽在黑暗中燃起的最后一点光。
不能输。
绝不能输。
清哲还在台下等着他，等着那枚能让他觉醒星辰之力的星启石。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怯生生却又满眼崇拜的小家伙，每次提到星启石时，眼睛里的光比斗武场的火把还要亮。他答应过清哲，一定会赢下十八场，一定会拿到星启石，让他也能像其他人一样，感受星辰之力的流动，不再因为无法修炼而被人轻视。
他还记得清哲那天在酒店里，捧着一本破旧的星图册，指着上面的星辰小声说：“沐暃，你说我要是能觉醒星辰之力，能不能像你一样厉害？”
当时他笑着拍了拍清哲的头，说：“一定能，而且会比我更厉害。”
那句承诺，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还有清虞缨，那个看似清冷实则细心的女子，总是在他受伤后默默递上药膏，在他迷茫时不动声色地指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担忧，有期待，更有一份未曾言说的信任。若是自己在这里倒下，她又该如何带着清哲继续前行？
还有那些在台下为他呐喊的陌生人，那些期待着奇迹发生的目光……
不。
他不能就这样认输。
武者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站着倒下。
“以命搏命……吗？”
沐暃喃喃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他想起《五体凝气诀》最后一页记载的禁忌招式——“燃星”。这是一种将自身精血与星辰之力强行融合燃烧，换取瞬间爆发力的招式，威力无穷，却也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尽断，沦为废人，甚至当场暴毙。
师父曾经告诫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此招。
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他深吸一口气，原本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眼中的血丝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疯狂。他缓缓站直身体，尽管每动一下，伤口都像被撕裂般疼痛，却再也没有一丝颤抖。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缓缓握紧。原本已经枯竭的星力，开始在丹田深处重新汇聚，只是这一次，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仿佛有一团火焰在里面燃烧。
“哦？想通了？要放弃了吗？”庞容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讽。
沐暃没有理会他，只是闭上眼睛，脑海中一遍遍闪过清哲的笑脸，闪过清虞缨的眼神，闪过自己踏上武道之路时的初心。
“清哲，等着我。”
“星启石……我一定会拿到。”
他在心中默念，像是在对自己立誓，又像是在对远方的人承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睛。
“燃星！”
低喝声在血雾中炸开，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力量。
刹那间，沐暃的身体爆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非来自星辰之力，而是他自身精血与星力燃烧产生的烈焰，从皮肤下透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如同一个金色的火炬，在浓稠的血雾中显得格外耀眼。
“这是……什么？”庞容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疑。
血雾中的七道血影仿佛感受到了威胁，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齐齐挥刀朝着沐暃砍来，刀光如同暗红色的瀑布，瞬间将金色的光芒吞没。
但这一次，沐暃没有躲。
他迎着刀光，一步步向前走去。金色的光芒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铠甲，血影的刀砍在上面，发出“铛铛”的脆响，却再也无法伤到他分毫。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疲惫的身躯，在“燃星”的加持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黑石台面都寸寸龟裂，金色的火焰随着他的步伐，在血雾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不可能！你的星力怎么可能……”庞容镜的惊呼声中带着难以置信。
沐暃没有回答，只是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前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七道血影的后方，那股属于庞容镜本体的气息正在剧烈波动，显然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到了。
就是那里！
沐暃眼中精光一闪，身形陡然加速，如同金色的闪电，硬生生从两道血影之间的缝隙中穿过。金色的拳锋带着燃烧的烈焰，无视了血影挥来的刀光，一拳砸在左侧那道血影的胸口。
“嘭！”
那道血影如同被点燃的纸人，瞬间在金色火焰中化为灰烬，连一丝煞气都没留下。
紧接着，沐暃借力转身，右腿横扫，金色的火焰在空气中拉出一道弧线，如同鞭子般抽在另一道血影的脖颈处。
又是一声闷响，第二道血影消散。
剩下的五道血影见状，攻势更加疯狂，刀光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
沐暃却仿佛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流光，在刀光中穿梭自如。他的动作不再有丝毫防御，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血雾中，金色的火焰与暗红色的刀光不断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时而有血影消散，时而有金色的光芒黯淡几分，但沐暃的身影，却始终在向前，从未后退半步。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剧痛和失血让他头晕目眩，但心中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清哲还在等着星启石。
绝不能认输。
台下，所有人都被高台上那团忽明忽暗的金光惊呆了。
“那是什么？沐暃他……”
“好强的气息！这是……燃烧生命了吗？”
清哲早已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沐暃，加油……一定要赢……”
清虞缨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能感觉到那金色光芒中蕴含的决绝与凶险，那是燃烧自己换取胜利的光芒。
“傻小子……”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骄傲。
席位上，江云桀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震惊与激动。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二段星力燃烧到如此地步，这份韧性，这份执念，简直匪夷所思。
“好一个沐暃……好一个以命搏命！”他喃喃自语，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血雾中，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沐暃的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金色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依旧锁定着前方那道隐藏的气息。
还剩三道血影。
庞容镜的本体就在那三道血影之后，气息已经紊乱不堪，显然也被沐暃这疯狂的打法逼到了极限。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庞容镜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
沐暃没有理会，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体内燃烧的星力全部汇聚于右拳。
金色的光芒再次暴涨，这一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他迎着最后三道血影的刀光，纵身跃起。
“清哲……等着我！”
一声呐喊，穿透血雾，响彻整个斗武场。
金色的拳锋，带着燃烧的生命，带着对承诺的坚守，朝着那三道血影之后，狠狠砸去！
胜负，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