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慵懒，透过辰星资本会客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王辰坐在真皮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目光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那里藏着这座城市最密集的野心与博弈，也藏着他与许多人的过往。
当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他习惯性地抬眼，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指尖顿住了。
门口的女人逆着光，身形挺拔如松，却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和。王辰几乎没能立即将她与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那个曾经踩着限量款高跟鞋、一身潮牌比星光还耀眼的邓佳，那个会在酒会上因为一杯不合心意的香槟就噘着嘴皱眉的大小姐，如今像是被时光细细打磨过，褪去了所有尖锐的棱角，沉淀出温润的光泽。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套裙，剪裁利落得如同手术刀，肩线挺括，腰线收得恰到好处，衬得身姿愈发修长。裙摆长度及膝，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搭配一双米白色的尖头高跟鞋，鞋跟不高，却踏出沉稳的节奏。曾经被她折腾成各种亮眼颜色的长发，如今染回了沉静的深栗色，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几缕碎发不经意地垂在颈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添了几分柔和。
脸上是精致的淡妆，眉形修得利落，唇色是接近自然的裸粉，将原本就明艳的五官衬得愈发立体，却不见半分从前的张扬。王辰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心头猛地一震——那双曾经像盛着蜜糖的眸子，总是带着几分任性的狡黠和不谙世事的天真，如今却像经历过暴雨冲刷的湖面，深邃而沉静，眼底藏着故事，却又波澜不惊，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细微的念头。
“王董，好久不见。”她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伸出手。声音比从前低沉了些许，像被砂纸轻轻磨过，褪去了尖利的尾音，多了几分从容的磁性，落在耳边竟有些悦耳。
王辰回过神，伸手与她相握。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清晰的力度，不是从前那种轻飘飘的触碰，而是沉稳、平等的交握。“邓小姐，”他看着她的眼睛，坦诚道，“变化很大。”
邓佳收回手，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眼角随之泛起几道浅浅的细纹，像水墨画里不经意晕开的笔触，不仅不显老态，反而给那张精致的脸添了几分烟火气，平添出成熟女性独有的风韵。“人总是要成长的，”她的目光扫过会客室，这里的陈设与三年前她来时几乎无异，却又处处透着变化——比如墙上那幅抽象画，换成了更沉稳的山水画，“就像这城市，每天都在变。”
她在王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动作流畅自然。双腿并拢，优雅地向一侧倾斜，膝盖微微收着，姿态端庄却不僵硬，带着长期浸润在商务场合养成的从容。从手边的鳄鱼纹手提包里取出文件时，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拖沓，金属搭扣开合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与她此刻的气质格外契合。
王辰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的手腕，那里戴着一块百达翡丽的古典款腕表，银色表盘搭配黑色鳄鱼皮表带，设计简约低调，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记得从前的邓佳，手腕上从不离身的是各种镶钻的限量款手链，有时甚至会叠戴好几条，晃得人睁不开眼。如今这块表，像一个无声的注脚，宣告着某种告别。
“我这次来，是想谈谈智云科技后续的合作。”邓佳将文件推到他面前，指尖在封面轻轻一点。文件袋是简洁的白色，没有多余的logo，只有“智云科技战略合作预案”几个黑色宋体字，透着务实的气息。“邓氏集团已经完成内部整顿，董事会通过了新的发展战略，希望能与辰星资本建立长期战略合作。”
王辰拿起文件，翻开。第一页是目录，条理清晰，从合作背景、资源置换到风险评估，逻辑缜密得像一块严丝合缝的拼图。他往后翻，看到里面附着详细的市场调研数据，图表清晰，分析精准，甚至连几个潜在的风险点都标注得明明白白——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只会拿着花哨ppt空谈概念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他抬眼看向邓佳，她正端坐着，目光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没有丝毫局促。“这些是你做的？”
“大部分是。”她点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用了半年时间，走访了集团所有的子公司和合作伙伴，从生产车间到研发实验室，一个一个看过来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份预案里的数据，都是我和团队一点点核实过的。”
谈话间，她不时会伸出纤细的手指，轻点文件上的重点内容。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长度刚刚及指尖，只涂了一层透明的护甲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王辰忽然想起从前的她，指甲总是做着夸张的款式，有时是镶满水钻的爱心，有时是画着卡通图案的渐变，每次握手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那些装饰物刮到。如今这双素净的手，握着笔时指尖稳定，透着一种踏实的力量。
“你变了很多。”王辰合上书页，再次感叹。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
邓佳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杯沿轻触唇瓣，喝水时小指习惯性地微微翘起——这是她身上为数不多还保留着的、属于从前的小习惯，带着点大小姐的娇憨，却不突兀。“经历了一些事，”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想明白了很多道理。”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事，但王辰隐约能猜到。三年前邓氏集团那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董事长突发脑溢血，几个旁系亲属趁机夺权，内斗几乎拖垮了整个集团。那时的邓佳，还在国外挥霍着青春，接到消息时哭得手足无措，是他托了不少关系，才帮她联系上靠谱的律师和职业经理人。想来，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终究是把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磨成了如今的模样。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她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将她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微微垂着眼，看着桌上的文件，神情专注而认真。这一刻，王辰在她身上看到了冯婷的影子——那种在商场上独当一面的果决，那种对事业的专注与野心。但不同的是，邓佳的身上还带着一种独特的温婉，像是淬过火的钢，坚硬却不冰冷。
“合作可以谈，”王辰将文件推回给她，目光锐利起来，“但我需要知道，现在的邓佳，究竟是什么样的合作伙伴？”
邓佳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此刻像是有星光亮起，坚定而清澈，没有丝毫闪躲。“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