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踩着青石板路最后一级台阶时,鞋底沾着的山雾潮气终于被晒得半干。身后的明日梦正弯腰拍打裙摆上的草屑,指尖不经意触到腰间挂着的铜铃,叮铃一声轻响,竟让巷口几只啄食谷粒的芦花鸡齐齐抬了头。
“这地方的‘音’,比山下的镇子浓多了。”明日梦直起身时,鬓边碎发还沾着片细小的枫红,她望着前方错落的木造屋舍,声音里藏着难掩的惊叹。那些屋顶的茅草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檐角下悬着的风铃不是寻常铜制,而是掏空的竹管里嵌着陶片,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低沉回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哼唱古老的调子。
林辰的目光落在屋墙缝隙里嵌着的木牌上。那些木牌刻着扭曲的纹路,有的像张开的嘴,有的像颤动的弦,正是长老信中提过的“音之符文”。他伸手碰了碰最近一块木牌,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有股微弱的力量顺着纹路在流动。
“小心些,别乱碰。”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林辰转身时,看见一位穿着靛蓝短褂的老者站在巷口,手里拄着的拐杖顶端雕着只展翅的鸟,杖身同样刻满符文。老者的眼睛眯成两条缝,目光却像浸了水的棉线,轻轻缠在林辰腰间——那里藏着半块暗之圣剑碎片,此刻正隔着布料,微微发烫。
“是长老吧?”明日梦立刻上前半步,从行囊里取出折叠的信纸,“我们是从青禾镇来的,带了镇长的信。”
老者没接信纸,只是朝巷深处抬了抬下巴:“先去祠堂吧,族长在等。”他转身时,林辰注意到他的裤脚沾着新鲜的泥土,脚踝处露着道浅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沿着巷路往里走,村落的布局渐渐清晰。房屋都依山势而建,最高处便是祠堂,黑瓦在斜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沿途不时有村民探头张望,他们的穿着和老者相似,腰间都挂着小巧的音具——有的是陶笛,有的是木鼓,甚至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手里攥着只竹制的响板,见了林辰便躲到母亲身后,只露出双好奇的眼睛。
“这里的人,好像都以‘音’为活。”明日梦压低声音说。她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咚咚”的鼓声,节奏缓慢而有力,像是在呼应着什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位村民围着棵老槐树,手里的木槌敲打着树下的石鼓,鼓面上刻着的符文随着震动,竟泛起淡淡的白光。
长老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那棵老槐树:“那是‘镇魂鼓’,每天这个时辰都要敲,免得山里的‘杂音’跑进来。”他说“杂音”时,声音沉了沉,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杖顶的鸟纹似乎亮了下。
林辰心里一动。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杂音”是对邪祟的称呼,而能用“音”来镇魂的村落,必然藏着不一般的传承。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碎片,热度似乎又高了些,像是在和远处的鼓声产生共鸣。
祠堂前的石阶很宽,每级都刻着不同的音之符文。走到顶端时,斜阳刚好落在祠堂的木门上,将门扉上的鸟形雕刻拉得很长。长老推开门,一股带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正中央摆着个巨大的铜钟,钟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钟下跪着位穿深色长袍的中年人,正是族长。
“来了。”族长站起身,他的声音比长老洪亮些,目光落在林辰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青禾镇的信,我们已经收到了。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辰的腰间,“你身上带的东西,不一般吧?”
林辰心里一紧,刚想开口,明日梦已经抢先说道:“族长是说暗之圣剑碎片吗?我们正是为了这个来的,听说响鬼之里能封印碎片的力量。”
族长的脸色沉了沉,转身走到铜钟旁,手指拂过钟身的符文:“碎片的事,长老已经跟我说了。但这东西太危险,不是随便就能封印的。”他抬头看向窗外,斜阳已经落到山尖,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橘红,“先住下吧,明天再议。”
长老将林辰和明日梦领到祠堂西侧的木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两张木床和一张方桌,桌角放着个陶制的油灯,灯身上刻着“安”字符文。“夜里别出门,”长老放下油灯时,特意叮嘱,“山里的‘杂音’,晚上最活跃。”
等长老走后,明日梦立刻关上门,转身对林辰说:“我总觉得这里的人,好像有心事。”她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你看,刚才敲镇魂鼓的村民,已经不见了,连老槐树下都没人了。”
林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村落里的炊烟已经散去,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只有祠堂的方向还亮着灯。远处的山影渐渐暗下来,风声里夹杂着隐约的“呜呜”声,不知道是风声,还是什么别的声音。
“还有长老脚踝的疤,”林辰皱着眉,“像是被爪子划的,而且他裤脚的泥土,不像是村里的——村里的路都是青石板,只有后山才有那样的黄土。”
明日梦刚想接话,突然听见屋顶传来“哗啦”一声轻响。两人对视一眼,林辰立刻摸向腰间的短剑,明日梦则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陶笛。
“是鸟吧?”明日梦轻声说。她走到门边,慢慢拉开一条缝,抬头往屋顶看去——只见一只灰色的小鸟正站在屋檐上,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木屋的门,见门开了,便扑棱着翅膀,朝着后山的方向飞去。
林辰也看到了那只鸟。它的翅膀展开时,翅尖似乎带着点黑色的纹路,不像是寻常的山雀。他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夜鸦的手下,常会驯养能传递消息的鸟类,而那些鸟的翅尖,都会有特殊的标记。
“不好。”林辰猛地推开门,往屋顶跑去。等他爬上屋顶时,那只灰鸟已经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雾里。他低头看向村落,只见祠堂的灯还亮着,但刚才长老走过的巷路,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斜阳的余晖,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明日梦也爬上了屋顶,顺着林辰的目光望去:“怎么了?那只鸟有问题?”
林辰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腰间的碎片。此刻碎片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却像是在传递着某种警示。他想起长老刚才的话,想起族长沉郁的脸色,想起村民们躲闪的目光——这个看似平静的村落,似乎早已被暗潮包围。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啼叫,像是鸟叫,又像是人的嘶吼。林辰猛地抬头,只见后山的方向,升起一股淡淡的黑烟,在橘红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扎眼。
明日梦的脸色瞬间白了:“那是……‘杂音’?”
林辰握紧了短剑,目光扫过屋顶的木梁。他刚才爬上屋顶时,注意到梁上沾着几根灰色的羽毛,和刚才那只鸟的羽毛一模一样。而此刻,那几根羽毛正随着风,轻轻颤动,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长老脚踝的疤,后山的黄土,消失的村民,还有那只传递消息的灰鸟——夜鸦的棋子,根本不是刚刚落下,而是早就埋在了这个村落里。
斜阳终于落到山后,天空迅速暗下来。祠堂的灯突然灭了,整个村落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风声,还在“呜呜”地响着。林辰和明日梦站在屋顶上,看着后山的黑烟越来越浓,心里都清楚——一场风暴,已经离响鬼之里,越来越近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村落西侧的密林中,那只灰色的小鸟正停在一根枯枝上,对着面前的黑衣人低声鸣叫。黑衣人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手里把玩着块黑色的碎片,正是另外半块暗之圣剑碎片。他听完鸟的鸣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碎片揣进怀里,朝着村落的方向,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