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进行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也没有等待更详细、更确切的军报传来。兵贵神速,尤其是在这片广袤无垠、环境酷烈、瞬息万变的雪原之上。拖延一刻,叛乱的毒火就可能多蔓延一分,联盟的威信就多受损一分。仅仅半日之后,一支混合了汉国最精锐的、人马皆披挂着重锻钢甲的骑兵,与数百名自愿追随乌木、真心认同联盟理念、渴望在新秩序下为族人寻得出路的鬼方战士组成的军队,便如同挣脱弓弦的致命利箭,带着凛冽的杀气,义无反顾地射入了茫茫无际、风雪迷障的白色荒原之中。勐一马当先,黑色的狼毛大氅在狂暴的风雪中猎猎狂舞,如同引领着死亡风暴的旌旗,其身影所至,便是战争与审判的方向。
行军本身,就是一场与严酷自然的残酷搏斗。寒风如同无数无形的冰冷刀刃,疯狂地切割、撕扯着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试图将生命冻结。积雪深可没及马膝,每一步跋涉都异常艰难,消耗着人马大量的体力。但这支在勐钢铁意志统领下的军队,仿佛一台无视环境恶劣、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保持着令人心悸的沉默,只是不断向着叛乱发生的核心区域顽强疾驰。乌木和他麾下的鬼方义从们,此刻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他们天生就是这片雪原的儿子,熟悉每一道山脊的走向,懂得如何辨别被风雪掩盖的路径,更能够通过雪地上的细微痕迹,判断叛军的动向和人数的多寡。他们作为大军的前锋与眼睛,不仅为汉军指明了正确的方向,更以其自身的存在,向那些叛乱的同胞发出了无声却有力的宣告:鬼方内部,并非全然对立,仍有清醒者,选择了与龙城并肩,为生存而战。
叛乱的中心,位于一片相对背风的巨大雪原谷地之中。叛军在此处聚集了相当的力量,依托几个被他们强行占领、并稍作加固的鬼方部落传统营寨,气焰颇为嚣张。他们不仅拥有数量众多的战士,更驱策着鬼方特有的、披着厚厚长毛、体型庞大如小山、头部生有巨大撞角的犀牛状战兽。这些皮糙肉厚的巨兽,在平坦的雪地中一旦发起集群冲锋,其势如同雪崩,足以踏碎、冲垮任何不够坚固的防御阵型,是叛军手中最强大的王牌。
决战,在黎明前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时刻骤然爆发。当第一缕微弱得可怜的熹微晨光,勉强挣扎着穿透铅灰色、仿佛永恒不散的厚重云层,吝啬地照亮这片已被鲜血、背叛与疯狂所玷污的洁白谷地时,勐的军队已经如同幽灵般,完成了对谷地主要出口的战术合围与压迫。
没有例行的劝降,没有无谓的阵前喊话,甚至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和调整的时间。勐的目光如同冰锥,扫过叛军混乱的营地,猛地拔出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钢刀。雪亮的刀锋在昏沉的天光下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芒,直指叛军阵营的核心所在。“为了龙城!为了存续!杀——!”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轰然爆发!汉军重甲骑兵如同骤然解冻的黑色铁流,轰然启动。沉重的马蹄狂暴地踏碎深厚的积雪,溅起漫天迷蒙的白色雪雾,如同死亡的帷幕。与此同时,早已张满的强弓硬弩发出密集的嗡鸣,钢制的三棱箭簇如同致命的飞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率先覆盖了叛军营地外围的栅栏与聚集区域,瞬间引发了一片混乱、惊恐的惨嚎与咒骂。
乌木一马当先,他深知那些披毛巨兽的恐怖威胁,必须在它们被驱策起来、形成毁灭性冲击之前,尽可能打掉它们的锐气,扰乱其阵型。他放弃了相对安全的骑射,手持一柄需要双手挥动的、沉重无比的汉制精钢战斧,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毫不畏惧地主动冲向那些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兽。一名显然是兀鹿长老亲卫队长的彪悍叛军,骑着一头格外雄壮、披毛如钢针般的首领级巨兽,挥舞着一根堪比梁柱的巨型硬化骨棒,狞笑着迎向乌木。乌木眼神冰冷,胯下战马速度不减,在双方即将碰撞的瞬间,他猛地拧身发力,战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风声,自下而上斜劈而出,与那根巨大的骨棒狠狠撞在一起!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那坚硬胜过寻常木石的巨大骨棒,竟被乌木这凝聚了全身力量与决死意志的一斧,硬生生劈开大半!木屑与骨粉四溅!然而,那巨兽也受惊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如同小山般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两只巨大的、包裹着厚皮和硬茧的前蹄,带着千钧之力,朝着乌木和他战马的方位猛踏下来!乌木反应快如闪电,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通灵般向侧方急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踏击,但马臀还是被巨兽扬起的蹄风刮到,战马惨嘶一声,失去平衡重重倒地。乌木在战马倒地的瞬间,已然灵巧地脱开马镫,就势向雪地中一滚,卸去冲力,手中战斧毫不停滞,借着滚动的势头猛地一个横扫,斧刃精准而狠辣地砍在了巨兽相对纤细、支撑着庞大身躯的前肢关节处!
“嗷——!”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吼叫,庞大的身躯瞬间失衡,轰然向着受伤的一侧倾倒,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砸在雪地上,一时挣扎不起。乌木岂会放过这等良机,他如同扑食的猎豹般猛地从雪地中弹起,几步冲到那名摔得七荤八素的亲卫队长身前,不顾对方惊恐的眼神,战斧毫不犹豫地挥下,结果了这名勇猛敌手的性命。但就在他斩杀敌酋的同时,另一名叛军投掷出的短矛也擦着他的肩甲飞过,锋利的石质矛头将他肩部的皮甲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皮甲与内里的衣物。剧烈的疼痛传来,乌木却只是闷哼一声,恍若未觉,他一把抹去溅到脸上的热血与雪水,眼中凶光更盛,发出更加狂野的战吼,继续扑向下一头试图冲击汉军阵型的巨兽。他的勇猛与悍不畏死,极大地感染了身后跟随的鬼方义从们,他们也纷纷发出源自血脉的、充满野性的战吼,挥舞着武器,与自己曾经的同胞、如今的道路阻碍者进行着殊死搏杀,用行动和鲜血,证明着他们对新秩序的认同,对那份渺茫却真实的生存希望的忠诚。
第四百六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