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洪峰初至
短暂的停歇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天地间一次深长的呼吸。铅灰色的云层并未散去,只是暂时收拢了它的水囊。然而,不过一日光景,更为厚重、更为压抑的乌云便从西北方向再次滚滚而来,如同墨色的潮水,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白昼瞬间黯淡如夜。
紧接着,不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真正的、倾泻而下的暴雨!雨滴硕大密集,砸在屋顶、地面、河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连绵不绝的轰鸣,仿佛无数面战鼓在同时擂响,震得人心头发慌。视线所及,全是白茫茫一片水幕,几步之外便难以辨物。狂风卷着雨水,横冲直撞,抽打得人脸颊生疼。
大河彻底愤怒了。
上游积蓄了太久的雨水,此刻化为一股无可阻挡的毁灭性力量,顺着河道奔腾而下。河水不再是浑浊的黄色,而是变成了令人心悸的、裹挟着大量泥沙和断枝残叶的粘稠赭褐色。它疯狂地上涨着,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巨人,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猛烈地撞击、冲刷着两岸一切阻挡它去路的物体。加固过的堤坝在如此伟力面前,也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报——!!!”一名侦察兵连滚爬爬地冲进议事厅,浑身湿透,泥浆遍体,脸上毫无血色,只有极度的惊恐,“上游……上游来了洪峰!像一堵山那么高的水墙!马上就要到了!河水……河水快要漫过堤坝了!”
最后的预警如同丧钟敲响!
“全体都有!上堤!抢险!”阳歌的声音透过雨幕和河水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传遍整个部落。早已准备多时的警报锣声被疯狂敲响,急促而凄厉,压过了一切风雨声。
刹那间,整个汉部落变成了一台开足马力的战争机器。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所有能行动的人——男人、女人、甚至半大的孩子,只要有力气——都如同听到了最终冲锋的号角,抓起手边的工具,沙袋,木桩,疯狂地冲向那段最为危险、水位上涨最快的河堤!
人类与自然的终极抗争,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堤坝之上,景象宛如炼狱。
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让人睁不开眼,呼吸艰难。脚下的泥土早已变成深可及膝的泥浆,每移动一步都异常艰难。浑浊的河水已经涨到了堤坝的边缘,湍急的水流像无数只贪婪的手,不断抠挖、拉扯着堤坝的土石,随时准备突破这最后的束缚。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打上来,冰冷刺骨的河水混合着泥沙,狠狠拍在抢险人们的身上。
“快!沙袋!这边!堵住这里!”坚手(司工)嘶哑的吼声在风雨中几乎变调,他浑身泥水,亲自扛着一个沉重的沙袋,冲向一处被水流掏空、开始渗漏的险段。工匠们紧随其后,用身体顶住木桩,用铁锹疯狂填土。
岩灵(司马)率领的战士们组成了最坚实的人墙。他们用绳索彼此连接,站在齐腰深的水流冲击最猛烈的地方,用盾牌、用身体,硬生生减缓着水流对堤坝的直接冲击,为后方加固争取宝贵的时间。不断有人被浪头打翻,又被身边的同伴奋力拉起。
“顶住!给我顶住!”岩灵的声音如同雌豹的咆哮,她手中的长矛早已插在地上作为支撑,双手死死抵住前面一名战士的后背,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击着她的胸膛。
妇女和老人孩子们组成了长长的运输队,在泥泞中艰难跋涉,将一袋袋泥土、一块块石头、一根根木料源源不断地运上前线。不断有沙袋被投入水中,瞬间就被冲走或淹没,但立刻就有更多的沙袋填补上去。
稷(司农)则带着一队人,拼命地将地势较低处的粮仓和物资向更高处转移,每一次河水的剧烈翻涌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阳歌站在堤坝最高处,蓑衣早已失去作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肆意流淌。他如同钉死在堤坝上的旗帜,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线,不断发出指令,调动人手堵向最危险的缺口。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所有奋战者最大的精神支柱。
“轰隆!”一声闷响,一段堤坝终于承受不住持续的冲刷和浸泡,猛地垮塌了一小段,浑浊的河水如同发现猎物的猛兽,瞬间涌入!
“快!堵缺口!”绝望的惊呼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名战士咆哮着,抱着巨大的沙袋和木桩,甚至直接跳入那汹涌的缺口中,试图用身体暂时阻挡水流!更多的人发疯似的将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投向那里。
挣扎,拼搏,呐喊,与风雨声、河水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悲壮的画面。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泥人,分不清面目,只有一双双在雨水中依然闪烁着顽强光芒的眼睛。力气在飞速流逝,寒冷侵入骨髓,但没有人放弃。
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脚下的堤坝,更是身后的家园、粮仓、亲人,以及汉部落所有的未来!
不知奋战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时辰,时间在极度紧张中失去了意义。就在人们体力即将耗尽,绝望开始蔓延之时,有人发出了嘶哑的欢呼:
“水势!水势好像稳住了!”
“洪峰过去了!最猛的一波过去了!”
只见那原本疯狂上涨、试图吞噬一切的河水,虽然依旧汹涌,但上涨的速度明显减缓了!那恐怖的、如同山墙般的洪峰主力,终于通过了汉部落的这段河道!
堤坝,虽然残破不堪,多处岌岌可危,但它终究没有被完全冲垮!在全体军民舍生忘死的奋战下,它奇迹般地挺住了这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冲击!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极度的疲惫瞬间席卷了所有人。许多人直接瘫倒在泥浆之中,大口喘着气,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阳歌看着暂时退却的河水,又看了看身边这些精疲力尽、却赢得了第一场战斗的族人们,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水位仍处高位,堤坝受损严重,暴雨也未停歇……
但至少,他们赢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人类用勇气和团结,第一次,暂时逼退了自然的狂暴。
第二百六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