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冬日的温暖
第一场大雪，终于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悄然降临。没有狂风呼啸，只有无尽的、绵密的雪片，如同天上的云朵破碎了一般，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山川、河流、以及汉部落忙碌了一年的营地。清晨推开门户，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妆玉砌、万籁俱寂的世界，积雪没过了小腿，呼吸间带出长长的白汽。
若在往年，或是汉部落初建之时，这样的大雪意味着严寒、饥饿、以及无声的恐惧。人们只能蜷缩在漏风的窝棚里，依靠少量的存粮和意志力苦苦煎熬，祈求寒冬早日过去。
然而，今年的冬天，一切都不同了。
尽管室外是天寒地冻、呵气成冰，但汉部落的核心营地内，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扎实而温暖的生机。厚厚的积雪并未能冻结这份活力，反而像一床巨大的棉被，将所有的温暖与喧闹都包裹在了营地之中。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人们身上的衣物。织造坊一整个秋天的辛勤劳作此刻见到了最大的成效。几乎所有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穿上了新制的棉衣棉裤。虽然款式简单，针脚或许还有些粗糙，但内里絮着柔软而保暖的棉花，足以将刺骨的寒意牢牢隔绝在外。孩子们甚至还有多余的棉花做成的手套和护耳，得以在雪地里撒欢打滚，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声不断，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奢侈。
家家户户的屋顶烟囱里，都冒出了袅袅的青烟。工师署改进后的木炭窑提供了充足而耐烧的燃料，使得人们无需再冒险在严寒中外出砍伐湿柴。一块块黑亮的木炭在火塘中安静地燃烧，释放出稳定而温暖的热量，不仅驱散了屋内的寒冷，也使得人们敢于在室内进行更长时间的活动。
而最重要的底气，来自于那几座被填得满满当当、派了专人看守的仓廪。金黄的粟米、饱满的豆子、风干的肉条、腌制的菜干……充足的存粮让所有人都心中踏实。食堂的大锅里，终日熬煮着稠密的、加入了肉干和野菜的粟米粥，管够供应。食物的热量从内而外地抵御着严寒，人们的脸上不见了往昔冬日特有的菜色和焦虑，反而大多红润而安心。
于是，大雪封门的日子，不再意味着死寂的苦熬，而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式的积累与温馨。
在工匠们的家中，男人们利用这难得的“闲暇”，在温暖的室内就着炭火的光芒，修理着破损的农具，编织着更结实的箩筐，或者用质地细腻的木头，雕刻着给孩子的小玩具、给妻子的发簪。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篾条穿梭的沙沙声，伴随着轻声的交谈和偶尔的笑骂，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学堂并未因大雪而停课。那间最大的版筑屋成了孩子们最温暖的乐园。阳歌和绘轮流授课，孩子们围着火塘，用树枝在铺平的沙盘上，一笔一画地练习着日益增多的文字和算数。朗朗的跟读声和热烈的讨论声，驱散了冬日的沉闷。年龄太小的孩子，则由妇女们集中看管，在另一处屋子里听着古老的故事，玩着简单的游戏。
夜晚，则是故事和传承的时间。许多人家会邀请族中的长者来到家中，围坐在最旺的火塘边。老人们捧着热腾腾的、用炒焦的豆子或麦粒煮成的“土茶”，在跳动的火光中，向围坐的年轻人和孩子们讲述着古老的传说：关于天地的诞生，关于英雄的远征，关于巨兽的传说，当然，还有关于汉部落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辉煌。这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在温暖的冬夜里，悄然滋养着部落共同的文化与记忆。
而在中央那间最大的版筑屋内，阳歌一家也享受着难得的团聚与温馨。
火塘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将屋内烘得暖洋洋的。岩灵就着明亮的光芒，仔细地擦拭保养着她的弓和弯刀，动作轻柔而专注。玥偎依在母亲身边，小手拿着一块小木板和炭笔，认真地复习着白天学的“日”、“月”、“山”、“水”等字，不时抬头向母亲请教某个笔画的顺序。小脸上满是认真的光芒。
阳歌则坐在地上，正和精力旺盛的勐玩着一种简单的、用石子和小木棍进行的战略游戏，这是他根据记忆里的象棋和围棋简化而来的，旨在锻炼勐的思维。勐拧着眉头，苦苦思索着每一步，时不时因为一步妙招而欢呼，或因一次失误而懊恼地抓头发。
“慢点想，勐。”阳歌微笑着提醒，“就像狩猎，要看清全局，要有耐心。”
玩了几局，勐的注意力又被岩灵擦拭的弯刀吸引，凑过去好奇地摸着冰冷的刀身：“阿母，等我再长大一点，你也教我使刀好不好？我还要学骑马！像你那样冲杀！”
岩灵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儿子充满憧憬的脸庞，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芒：“好。但要想成为真正的勇士，先要学好你阿父教的文字和算数。智慧和勇气一样重要。”
“我知道啦！”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回父亲身边。
阳歌将勐揽到身边，看着跳跃的火光，缓缓道：“你阿母说得对。记得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吗？没有房子，没有足够的食物，冬天只能挤在一起发抖。现在，我们有了棉衣，有了足够的粮食，有了温暖的屋子，还有了能保护大家的城墙和武器。这一切，不只是靠勇力换来的，更多的是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靠不断的思考、学习和创造。”
玥也抬起头，小声补充道：“还有……还有像巫婆婆和绘哥哥那样，把知道的东西记下来，传下去。”
“对！”阳歌赞许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玥儿说得很好。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建城，为什么要造字，为什么要开学堂。不是为了变得和别人一样强大，而是为了让我们和我们的后代，永远不再回到过去那种挨饿受冻、朝不保夕的日子。”
屋外，寒风卷着雪沫，偶尔撞击着门窗，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但屋内，炭火正旺，食物香甜，家人围坐，笑语温馨。这平凡的景象，却凝聚了一年多来所有艰难奋斗、所有汗水与智慧的价值。
岩灵将擦拭好的刀收入鞘中，看着丈夫和儿女，脸上露出了平静而满足的笑容。她历经血火，深知眼前这份冬日里的温暖与安宁，是何等的珍贵，何等的来之不易。
这份温暖，源于棉絮，源于炭火，源于粮仓，更源于希望与秩序。它弥漫在汉部落的每一间屋舍，每一个人的心间，预示着无论外界如何风雪交加，这个新兴的共同体，都已具备了抵御严寒、走向春天的力量。
第二百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