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盐惑人心
天亮了,但泽部落营地却仿佛仍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昨夜“天降白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私底下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尽管狰下令严禁议论,并派亲信收缴了几片木牌和小袋盐,但怎么可能收得干净?
那个捡到一大袋盐的哨兵,名叫矛。他回到自己拥挤的窝棚后,内心的激动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最终没能忍住,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并小心翼翼地拿出皮囊,捏了一小撮盐给他看。
那兄弟的眼睛瞬间就直了。雪白的盐粒在他古铜色的掌心里,如同星辰般耀眼。
“真是…汉部落的?”兄弟的声音都在发抖。
矛重重地点点头,又赶紧把盐藏起来,脸色发白:“别声张!谁都别说!”
但秘密一旦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更何况是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秘密。
很快,矛所在的这个小队,几乎所有人都隐约知道了矛“发了一笔横财”,得到了一大袋极品好盐。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围绕着他。有人私下找他,想用肉干、甚至自己心爱的骨饰换一点点尝尝,都被矛惊慌地拒绝了。
越是拒绝,传言就越发离奇。有人说矛那袋盐多得能铺满兽皮床,有人说汉部落的盐山都是这种白盐,取之不尽…
与此同时,那些捡到小袋盐和木牌的战士,内心也在剧烈挣扎。木牌上的图案意思明确,汉部落给出了两条路。一边是归顺和享受这梦寐以求的极品盐,一边是继续为敌,走向死亡。
他们喝着带有异味的水,嚼着粗粝苦涩的食物,看着头领们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狰等人自有相对更好的补给),再想想自己为之流血牺牲,却连一口好盐都吃不上,反而可能随时死在汉部落那可怕的铁箭和诡异的战术下…
那种不平衡感和怨气,如同被不断吹气的皮囊,迅速膨胀。
“凭什么…” “我们在这喝臭水,他们…” “汉部落真的有那么多的白盐吗?” “那木牌上画的是真的?投降真有盐吃?” “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为了狰头领能当更大的头领吗?”
窃窃私语在窝棚里、在休息时、在巡逻的间隙,如同瘟疫般蔓延。军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涣散。战士们看向小头领和狰的亲信的眼神,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不再是单纯的敬畏和服从,而是掺杂了怀疑、不满,甚至是一丝隐藏的怨恨。
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暴怒地处置了几个私下传播流言、甚至试图藏匿“白盐”的战士,当众鞭挞,并将收缴来的那小袋精盐扔进火里烧掉,以示决心。
“汉部落的诡计!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咆哮着,声音在营地回荡,“他们想用这点东西就瓦解你们的斗志!愚蠢!谁再敢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
白色的盐在火焰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化作一点焦黑。战士们低着头,不敢言语,但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危险的沉默。很多人心中在想:那么好的盐…就这么烧了…太可惜了…头领他…真的不在乎我们能不能吃到好盐吗?
狰的弹压,表面上暂时压制住了流言,但实际上,却将不满压向了更深处,并进一步拉大了他与普通战士之间的距离。猜疑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泽部落营地发生了第一起逃亡事件。
两名来自附属小部落、平时就备受欺压的年轻战士,趁着夜色和哨兵(正是心神不宁的矛)的一时疏忽,偷偷溜出了营地,径直朝着汉部落的方向跑去。他们怀里,揣着那片决定他们命运的、画着归顺得盐图案的木牌。
他们受够了这充满异味、压抑和看不到希望的营地,受够了上层的不公和严苛。汉部落的白盐和那条生路,成为了他们绝望中唯一的光。
矛发现了他们的逃亡,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发出警报。等他反应过来,假意呼喊追捕时,那两人早已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
矛靠着栅栏,喘着气,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摸到了怀里那袋依旧沉甸甸的盐,心中一片混乱。
逃亡事件像一道惊雷,彻底炸响了泽部落内部潜藏的矛盾。狰的权威受到了公开的挑战。他变得更加多疑和暴戾,加强了对内部的监控和惩罚,但这反而加速了人心的离散。
汉部落的主营地里,阳歌接到了如石关于泽部落营地异常动态和逃亡事件的汇报。
他站在英灵柱前,缓缓将一碗新熬出的精盐洒落在基座周围。
“看到了吗,兄弟们?”他轻声说道,仿佛在与那些刻在石头上的英灵对话,“你们的血没有白流。我们不仅守住了盐,现在,还要用这盐,为部落砸开一条生路。”
白色的盐粒渗入泥土,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耀眼的光泽。
经济的碾压,物质的对比,在这一刻,化为了最锋利的武器,正在无声地肢解着一个强大的敌人。
而远在巨鹰城邦的侦察点,那名负责记录的士兵,又在木板上添加了新的符号:纷争的营地、逃亡的身影、以及那象征着无尽诱惑的——白色晶体。
(第一百一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