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回响，每一个字都砸在许三多和成才的心上。
许三多抬起头，泪水和汗水混杂在一起，他看着林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成才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没有看林锋，而是开始机械地检查自己的弹匣。
『步枪弹匣，剩余三个满装，一个半装。手枪弹匣，两个。』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林锋没有回头看那扇已经冰冷的闸门，他转身，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走。』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
许三多被成才从地上拉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他的魂好像被抽走了一半，只剩下士兵的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
通往主控室的道路并不长。
当最后一扇门滑开时，一个宽阔的圆形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对着门的，是一面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屏幕，此刻一片漆黑。房间中央，是一个环形的控制台，上面闪烁着幽蓝色的光点。
这里就是主控室。
成才立刻移动到门边，枪口指向来路，保持警戒。
许三多则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看着那面巨大的屏幕。
林锋走到中央控制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划过。
『神农，开始接管。』
他心中默念。
然而，他眼前的系统界面没有任何反应。
也就在这时，那面漆黑的巨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光线并不刺眼，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虚拟形象。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相貌清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公式化的微笑。
『欢迎，A大队的小老鼠们。我是“女王”，陈静。』
她的声音通过房间内的扬声器传出，清晰，悦耳，却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成才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屏幕上的虚拟形象。
林锋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看来，你们比我预想中要快了三分钟。』
陈静的虚拟形象歪了歪头，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不过，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情感，真是一种低效的驱动力。为了拯救同伴而牺牲自己，从计算角度看，是纯粹的负收益行为。』
许三多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颤，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陈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陈静的微笑不变。
『为了让你们更直观地理解这种“负收益”，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就当是……对你们成功抵达这里的奖励。』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了。
画面里，是那扇刚刚合拢的防爆闸门。
闸门外，伍六一的身影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但他很快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那条义肢已经从中断裂，只剩下半截。
他靠着墙，举起了枪。
几个黑影从烟雾中浮现，是那些“幽灵”士兵。
他们没有立刻开火，而是呈扇形，一步步向伍六一逼近。
主控室里，许三多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班副……』
屏幕上，伍六一笑了，笑得肆意而张扬。
他朝着那些逼近的幽灵，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钢七连！攻击！』
他扣动了扳机。
枪声，爆炸声，金属碰撞声，以及最后那声不屈的怒吼，在主控室里回荡。
画面最终定格在伍六一倒下的那个瞬间。
然后，屏幕再次变回陈静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看到了吗？这就是情感的产物。毫无意义的抵抗，毫无价值的牺牲。他本可以活下来，只要他选择放弃你们。』
『啊啊啊啊！』
许三多崩溃了，他举起步枪，对着屏幕疯狂地扫射。
哒哒哒哒哒！
子弹撞击在屏幕上，溅起一串串火花，却连一道划痕都无法留下。
一个弹匣很快就打空了。
许三多还在疯狂地扣动扳机，发出空仓挂机的咔哒声。
『住手！三多！』
成才冲过去，一把抢下了他的枪。
『冷静点！这是没用的！』
『放开我！』许三多挣扎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陈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情绪的崩溃，真是有趣的样本。林锋队长，你的表现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从始至终，你的心率波动都维持在一个极小的区间内。你，不为同伴的死感到悲伤吗？』
林锋缓缓抬起头，看着屏幕上的陈静。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说完了吗？』
陈静似乎愣了一下。
『嗯？』
『如果说完了，就该轮到我了。』
林锋的声音很平静。
『哦？』陈静的兴趣似乎被提了起来，『你想说什么？威胁我？还是求饶？』
『不。』林锋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会死。』
陈静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她看着林锋，几秒钟后，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嘲弄。
『真是……典型的，人类式的虚张声势。好吧，游戏的热身阶段结束了。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他，那就下去陪他好了。』
突然，房间的墙壁上，数块金属板向两侧滑开。
一个个黑色的战斗机器人从墙壁内走出，它们的外形酷似放大的金属蜘蛛，每一条机械腿的末端都是锋利的刀刃，身体中央的红色电子眼，同时锁定了房间内的三人。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防御机制已启动。祝你们……玩得愉快。』
陈静的虚拟形象在屏幕上消失了。
战斗机器人迈动节肢，发出的金属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
『成才！九点钟方向！』
林锋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三多！更换弹匣！准备战斗！』
成才的反应极快，枪口一转，一串精准的点射，将最先扑上来的一个机器人打得火花四溅，暂时阻滞了它的行动。
许三多也从崩溃中被拉了回来，他手忙脚乱地从弹挂上取下一个新弹匣，装填上膛。
战斗瞬间爆发。
这些机器人的外壳异常坚固，步枪子弹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凹痕，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它们的速度极快，攻击方式刁钻而致命。
林锋从腿套里拔出军刀，迎上了一台机器人。
他没有硬碰硬，而是利用身体的灵活性，不断闪避着机器人锋利的节肢攻击，同时寻找着对方的关节连接处。
军刀划过，带起一串火星。
机器人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攻击它们的关节！』林锋大吼。
成才立刻领会，他的射击变得更加刁钻，不再瞄准机器人的躯干，而是专门招呼那些脆弱的连接部位。
许三多也红着眼，端着枪，将满腔的悲愤化作子弹，倾泻而出。
战斗，在狭小的空间内，进入了白热化。
就在这时，陈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个有趣的情报。』
『林锋队长，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能精准地捕捉到你们同伴的最后影像吗？』
林锋一脚踹在一个机器人的身上，借力后退，躲开了另一台机器人的偷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依旧冷静。
『因为，我一直在观察他。』
陈静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条义肢，是非常有趣的实验品。它内置的信号发射器，直到现在，还在持续不断地向我发送着信号。』
林锋的动作，停滞了零点一秒。
许三多和成才也同时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许三多不敢相信地问道。
『字面意思。』陈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他没有死透。至少，他的身体还有回收利用的价值。我已经派出了回收小队，去取回我那件有趣的实验品了。』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锋的心上。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再闪避。
面对一台再次扑来的机器人，林锋不退反进，任由那锋利的节肢划破他的作战服，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用受伤的手臂，死死地卡住了机器人的节肢。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将手中的军刀，狠狠地捅进了机器人红色的电子眼中。
噗嗤！
机器人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鲜血，顺着林锋的手臂，滴落在地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双眼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他不再去看那些还在攻击的机器人，而是闭上了眼睛。
『神农。』
他心中的声音，带着一股来自地狱的寒意。
他眼前的系统界面，原本代表着冷静与分析的蓝色，开始被一种狂暴的，代表着愤怒与复仇的血红色所侵蚀。
『在。』
系统的声音不再是机械的合成音，而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计算出摧毁这里所有物理防御的最优路径。』
林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要用最快，最暴力的方式！』
血红色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系统界面。
一行行疯狂滚动的字符，最终定格成一张布满了红色线条的，主控室三维结构图。
最优爆破点，承重结构弱点，能量管线位置……
所有的一切，都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呈现在林锋的脑海里。
林锋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还在和机器人缠斗的成才和许三多。
『成才，c4，定向爆破。』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许三多，手雷，无差别覆盖。』
成才和许三多都愣住了。
『队长？』
『我们不走了。』
林锋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充满了疯狂。
『我们把这里，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