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戈壁，被一道无声的白光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紧接着，是地动山摇。
沙丘在冲击波下如同流体般起伏，崩塌的遗迹入口喷涌出巨量的沙尘，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久久不散。
两道身影被从那片混乱的中心抛出，如同破布娃娃一般，重重地砸在数十米外的沙丘斜坡上，滚落下来，再无声息。
数分钟后，三架通体漆黑、造型奇异的飞行器无声无息地悬停在崩塌区域的上空。它们没有任何常规的旋翼或喷气口，只是静静地浮着，仿佛无视了重力的存在。
舱门滑开，数道绳索垂下，十几个身穿黑色外骨骼装甲的士兵顺势滑降，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们迅速散开，在周围建立了警戒圈。
最后，一个没有穿戴外骨骼，只穿着一身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才慢条斯理地从主飞行器上降下。他踩在柔软的沙地上，皮鞋却一尘不染。
他扫视了一眼混乱的现场，目光最后落在那两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上。
『目标状态如何？』男人的声音很平静，通过内置通讯器传达给每一个队员。
一名队员已经快步上前，用一个手持设备在林锋身上扫过。
『报告教授，生命体征稳定，但处于极低的水平。目标体内的能量反应几乎为零，像是被耗尽了。但是……』队员的声音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教授缓步走了过来，蹲下身，亲自查看。
『但是他的心脉处，有一层极薄的能量膜在保护着他。很微弱，但韧性极高，正在缓慢地修复他的身体机能。』
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推了推眼镜。
『哦？自我修复和保护机制吗？比预想的还要完美。那个遗迹的核心能量，已经被他吸收并转化为一种本能了吗？』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林锋，但又在半空中停下，转而看向旁边的吴哲。
另一名队员也完成了对吴哲的检查。
『教授，这个目标只是普通的冲击伤和脱力，没有生命危险。』
『一个普通的士兵，能在那样的能量风暴中心活下来，可算不上“普通”。』教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身上有高城留下的信标，或许还有别的后手。一起带走，他是个很有价值的研究样本。』
『是。』
队员们得到命令，立刻上前，准备将昏迷的两人抬走。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际线，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
三辆军用突击车卷起漫天沙尘，正以极限速度冲来。
教授的队伍立刻做出反应，一半人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来袭方向，另一半人则加快了回收目标的动作。
『教授，是军方的人。看标识，是他们的王牌，老A。』一名队员汇报道。
『老A？』教授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动作快点，我不想和一群头脑简单的士兵浪费时间。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来“清理”现场的吧。』
突击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在他们前方三十米处停下。
车门打开，齐桓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老A队员跳了下来，迅速构筑了战斗队形。
齐桓的目光越过那些黑衣士兵，直接落在了教授和躺在地上的林锋、吴哲身上。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放下他们！』齐桓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们是谁？立刻表明身份！』
教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暂停动作。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齐桓，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士兵，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教授的声音同样通过扩音设备传了过来，清晰地响在每个老A队员的耳边，『你们现在看到的，是一次科研事故现场。而我们，是来处理事故的专业团队。至于地上这两位……他们是珍贵的样本，需要立刻被带回实验室进行隔离观察。』
『我再说一遍，放下他们！』齐桓的枪口稳稳地指着教授，『他们不是样本，是我的战友！』
『战友？』教授笑了起来，『一个差点把方圆十公里夷为平地的“战友”？一个身体里蕴含着足以颠覆现有物理学框架能量的“战友”？士兵，你对你的“战友”一无所知啊。』
齐桓的瞳孔微微收缩。
对方显然知道很多内情。
袁朗的“焦土”指令在他脑中回响——抹除目标区域内的一切不稳定因素，无论是敌是友。
这个命令本身就说明，林锋身上发生了超出军方控制的事情。
『我不需要知道那些。』齐桓的声音变得低沉，『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兄弟。谁想从我面前带走他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说得真感人。』教授鼓了鼓掌，『但是，你的上级可不是这么想的。让我猜猜，你接到的命令，是不是“焦to”？焦土计划，对吗？一个很形象的词。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连同你的两个“兄弟”，一起烧成白地，确保秘密不会外泄。』
齐桓的心脏狂跳。
对方连“焦土”这个代号都知道！
他身后的老A队员们也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他们都接到了命令，但命令的残酷性，此刻被敌人血淋淋地揭开，让他们难以接受。
『你在动摇我的军心。』齐桓冷冷地说道。
『不，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教授摊开手，『你们的长官，那个叫袁朗的，他很理智，理智到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他最得意的兵。他知道这东西处理不了，所以选择最简单的方式——毁灭。而我们不同，我们是“衔尾蛇”，我们追求的是认知，是进化。你眼前的林锋，就是进化的钥匙。把他交给我们，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我们能救他，而你们，只会杀了他。』
『“衔尾蛇”？没听说过。』齐桓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只相信我手中的枪。我的命令是处理这里的一切，而你们，现在也属于“这里”的一部分。』
『冥顽不灵。』教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真的以为，凭你们这几个人，几杆破枪，就能阻止我们？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比你们先到？因为从一开始，这里的一切就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包括你们那个可笑的“焦土”计划。』
他抬起手腕，一个全息屏幕在他面前展开，上面显示的，是袁朗在临时指挥部下达命令的画面。
虽然没有声音，但那冰冷的口型，齐桓看得一清二楚。
『执行。』
齐桓身后的队员们看到了那个画面，呼吸都变得沉重。
『看到了吗？』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你们只是被派来送死的棋子，顺便销毁证据。而你们想保护的人，正是你们要销毁的核心。多么讽刺。』
齐桓沉默了。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袁朗的命令，高城的遗言，都指向了一个冰冷的结果。
但他无法接受。
他想起了林锋在新兵连的惊艳，想起了他在草原五班创造的奇迹，想起了吴哲那总是充满智慧和一丝狡黠的眼睛。
这些人，是活生生的兄弟，不是报告上可以被抹除掉的代号。
『你说的没错。』齐桓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哦？你想通了？』
『我的命令，是“焦土”。』齐桓一字一句地说道，『抹除这里的一切不稳定因素。』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教授和他的所有队员。
『现在我判断，你们，才是这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话音未落，齐桓猛地扣动了扳机！
『动手！抢人！』
枪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对峙的宁静！
老A的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在齐桓开枪的瞬间，他们也同时发起了攻击。
他们是老A，是兵王中的兵王，服从命令是天职，但守护战友，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疯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没想到，在铁证如山，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群士兵竟然会选择最不理智的做法。
他的队员反应也极快，在枪响的同时，一道半透明的能量护盾在他们面前展开，挡住了第一波子弹。
『压制他们！回收小队，立刻带目标撤离！』教授厉声下令。
一场小规模、高科技的冲突，在崩塌的遗迹前骤然爆发。
老A的枪法精准，战术协同默契无比，他们在突击车和沙丘之间快速移动，不断寻找着对方护盾的死角。
而“衔尾蛇”的装备则明显高出一个时代。他们的武器射出的不是实体子弹，而是一种压缩的能量束，每一次命中沙地，都会让沙子瞬间玻璃化。
双方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齐桓打空了一个弹匣，迅速换弹，同时在通讯频道里低吼。
『火力组，给我敲掉他们的乌龟壳！狙击手，找到那个指挥官！』
『收到！』
一名老A队员扛起单兵火箭筒，但还没等他锁定，一道能量束就精准地打在了他的脚下，将他掀飞出去。
『该死！他们有预判系统！』
战况对老A极为不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躺在地上的林锋，身体忽然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一丝微弱的红色能量波动，从他心口那层薄膜中散发出来。
这股波动扫过战场。
瞬间，双方所有的高科技设备，都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衔尾蛇”队员面前的能量护盾剧烈地闪烁起来，变得极不稳定。
教授手腕上的全息屏幕也变成了一片雪花，中间跳动着一个红色的警告符号。
『警告！高能共鸣反应！能量场正在被干扰！所有设备功率下降百分之三十！』
教授的脸色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忌惮和狂喜的复杂神情。
『他要醒了？不……不对，是无意识的能量溢出……但仅仅是溢出，就有这种效果吗？』
齐桓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混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机会！
『全体注意！机会来了！跟我上！』
齐桓不再寻求远程压制，他从腰间拔出军刀，第一个冲出了掩体。
他要用老A最擅长的方式，把战斗拖入到最原始的血与火之中！
『保护教授！拦住他们！』“衔尾蛇”的队长也急了，指挥手下迎了上去。
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的瞬间，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吴哲，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
『……跑。』
几乎在同一时间，教授和齐桓的通讯器里，同时响起了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
那声音来自各自的最高指挥系统。
袁朗和“衔尾蛇”的某个未知存在，似乎在同一秒，监测到了同一个恐怖的信号。
『警报。第三方高维能量源正在接近。预计三十秒后抵达。』
『重复。』
『这不是演习。』
教授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源自骨髓的恐惧。
他猛地看向齐桓，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嘶吼道。
『停火！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