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在林锋的身上，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五十环，满环，对于一个第一次摸枪的新兵蛋子来说，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可以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个妖孽。
“你，过来。”高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锋放下枪，跑步上前，一个标准的立正：“报告连长！”
“五十环？”高城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充满了审视和压迫感，“你跟我说实话，以前是不是摸过枪？在哪个部队待过？”
周围的新兵们大气都不敢喘，连最爱出风头的成才，此刻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嫉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震惊。许三多则是一脸的崇拜和茫然，他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报告连长，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实弹射击！”林锋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清澈，没有丝毫躲闪。这是实话，这具身体确实是第一次，但他脑子里的『精通级射击』可不是。
“第一次？”高城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第一次就能打出五十环？你糊弄鬼呢？”
史今赶紧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恳求：“连长，林锋他……他确实是第一次打靶。可能是……可能是运气好，天赋高。”
“运气？”高城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靶心那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弹孔，“史今你来看看！这他娘的叫运气？你给我找个运气这么好的人出来！这小子，不老实！”
他猛地转回头，再次逼视林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林锋心里跟明镜似的，高城这是起了疑心，想逼出他的底细。如果自己承认是实力，那“潜龙在渊”的任务就泡汤了，后续想去草原五班磨炼的计划也会被打乱。但如果继续说是运气，看高城这架势，是绝对不会善罢甘甘休的。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紧张”，声音也带上了一点新兵该有的颤抖：“报告连长……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刚才我就是想着班长教的要领，一闭眼，一扣扳机……就……就打出去了。可能……可能真是蒙的。”
这番表演，七分真三分假。紧张是真的，毕竟面对的是钢七连连长高城；但射击的过程，纯属胡扯。
“蒙的？”高城被他这番话气笑了，“好，好一个蒙的！你小子嘴还挺硬！”
他指着旁边的射击位，下达了命令：“那你再给我蒙一个！靶子不用换，就那个！再打五发！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的运气到底能好到什么地步！”
“啊？”林锋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长，我……我真不行了。刚才打完，现在手还有点抖，胳膊也酸。我怕……我怕一枪都上不了靶。”
史今也急了：“连长，新兵第一次射击，体力消耗和精神压力都很大，连续射击会影响成绩的，要不让他先休息一下？”
“你给我闭嘴，史今！”高城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这里是部队，不是幼儿园！我说了算！是骡子是马，现在就得拉出来遛遛！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龙是虫！”
高城的态度无比坚决，史今只能无奈地退到一边，向林锋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林锋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他心里快速盘算着，满环是绝对不能再打了，那等于直接告诉高城自己有问题。脱靶也不行，那和第一次的成绩反差太大，更显得刻意。
最合适的，就是打出一个优秀，但又不算顶尖的成绩。既能暂时打消高城的疑虑，又能为自己的“运气说”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48环。
这个数字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一发失误，四发优秀，这最符合一个“天赋异禀但状态不稳”的新兵形象。
“是！连长！”林锋大声应道，转身走向射击位。
他故意放慢了动作，拿起枪的手显得有些“沉重”，趴下的姿势也带上了一丝“僵硬”。他深呼吸了几次，每一次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膛起伏得格外剧烈。
远处的成才看得直皱眉，低声对身边的战友说：“装，接着装。我就不信他还能打个满环出来。”
许三多则紧张地攥着拳头，嘴里小声念叨着：“林锋，加油，加油啊……”
高城抱着手臂，站在林锋身后不远处，目光如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锋趴在地上，眼睛凑到瞄准镜前。在『精通级射击』的加持下，准星和靶心完美地重合在一起，稳如磐石。但他刻意地晃动了一下枪口，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砰！”
第一枪。
报靶员的声音传来：“十环！”
高城的眉毛挑了一下。
林锋没有停顿，继续调整呼吸，这一次，他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砰！”
第二枪。
“九环！”
听到这个成绩，高城眼神中的锐利稍稍缓和了一些。史今则是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林锋懂他的意思。
接下来，林锋没有再“失误”。
“砰！”
“十环！”
“砰！”
“十环！”
“砰！”
“十环！”
五发子弹打完，报靶员高声喊出了最终成绩：“五发，四十八环！”
林锋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显得有些“脱力”，他放下枪，转身面向高城，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气喘吁吁地报告道：“报告连长！射击完毕！运气……运气好像用完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和“疲惫”，仿佛在为那一发九环而感到惋惜，又为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而感到庆幸。
整个靶场一片寂静。
四十八环，这依然是一个足以让所有新兵仰望的成绩，甚至比成才的四十七环还要高。但和之前的五十环相比，又确实有了“状态下滑”的迹象。
这个成绩，就像林锋本人一样，透着一股子让人看不透的矛盾。
高城死死地盯着林锋的脸，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疲惫，眼神里也透着一股子“后怕”和“庆幸”，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真的只是运气好，状态不稳？
高城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史今说的是对的，这小子就是个天赋型的选手，神经刀，状态来了谁也挡不住，状态没了也就这样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小子过关了。入列！”
“是！”林锋如蒙大赦，敬了个礼，转身跑回了队伍。
高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依旧复杂。他转向史今和伍六一，问道：“你们俩怎么看？”
史今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连长，我就说嘛，这小子是块好钢！第一次五十环是超常发挥，这第二次的四十八环，我看才是他现阶段的真实水平。不稳定，但上限高！好好练，以后绝对是咱们团的神枪手！”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是说给高城听，也是在保护林锋。他几乎可以肯定，林锋是故意打出这个成绩的，这个新兵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和稳重。
伍六一则皱着眉头，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他的持枪动作非常标准，稳定得不像个新兵。但要说他是老手，他身上那股子新兵的生涩劲儿又骗不了人。很矛盾。不过，四十八环，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高城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但心里对林锋的好奇和探究欲却不减反增。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对史今命令道，“史今，这个兵，我亲自盯上了。你给我把他看好了，别让他给我藏着掖着，也别让他跑了！”
“是！连长！”史今大声回答，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知道，林锋这块璞玉，算是彻底进入连长的法眼了。
……
训练结束，回到宿舍的路上，成才终于忍不住了，他几步追上林锋，与他并排走着。
“林锋，行啊你。”成才的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一丝不服气，“连长面前都敢演戏。四十八环？你骗鬼呢？”
林锋瞥了他一眼，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我骗你干嘛？不信你去问连长，我真是打累了，手抖了。再说了，就算四十八环，不也比你高一环吗？”
“你！”成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都涨红了。他最骄傲的就是射击，结果被林锋用一个“运气”的满环和一个“失误”的四十八环压得死死的，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
“哼！”成才冷哼一声，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显然是不想再跟林锋说话。
这时，许三多凑了过来，满脸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林锋，你真厉害！你怎么能打那么准的？还能打两次都那么准！”
看着许三多单纯的眼神，林锋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多练。脑子里一直想着班长教的那些动作要领，把枪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时间长了，你也可以的。”
“我……我也可以吗？”许三多有些不自信。
“当然可以。”林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记住班长说的话，不抛弃，不放弃。训练也是一样。”
许三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神却亮了许多。
夜幕降临，新兵七连的全体成员在操场集合。
连长高城站在队伍前面，表情严肃。
“同志们！”高城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洪亮，“新兵连的训练，时间已经过半！为了检验大家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也为了让你们提前感受一下班排协同作战的氛围，团部决定，三天后，组织一场新兵连内部的班排战术对抗演练！”
话音刚落，底下的新兵们立刻骚动起来，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高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这次演练，将以战斗小组的形式进行。每个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自由对抗。现在，由你们的班长，来宣布各班的战斗小组组长名单！”
史今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名单。
“第一战斗小组，组长，成才！”
这个任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成才军事素质过硬，表现欲望强，当组长是理所当然的。成才自己也是一脸的理所当然，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第二战斗小组，组长，李铁！”
……
史今念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到的人都兴奋地出列。
最后，轮到了三班的最后一个小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班里的几个老乡，猜测着谁会是最后一个组长。
然而，史今接下来的话，却让整个操场都安静了一瞬。
“第三战斗小组，”史今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林锋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组长，林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成才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锋。凭什么？一个射击靠“运气”，平时表现平平的家伙，凭什么能当组官？
许三多则是惊喜地张大了嘴巴，由衷地为林锋感到高兴。
而林锋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史今会把这个担子交给他。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命，更是一种信任，一种考验。
站在队伍前列的高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个安排，正合他意。他就是要看看，这个让他看不透的林锋，在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会拿出什么样的表现。是继续藏拙，还是会露出真正的獠牙？
林锋很快反应过来，他向前一步，一个标准的跨立，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到！”
声音洪亮，坚定有力。
“入列！”
“是！”
林锋回到队伍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几道复杂的目光。有成才的不服，有其他人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解散后，史今特意留了下来，他走到林锋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双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鼓励和信任。
“林锋，”史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别让我失望。”
“是，班长！”林锋立正敬礼，目光坚定。
史今点了点头，转身汇入夜色之中。
林锋站在原地，看着班长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组长，这个称呼在此刻变得无比沉重。他知道，真正的挑战，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他转过身，看向宿舍楼的方向。二楼的窗户边，成才的身影一闪而过，那道不甘和挑战的目光，即使隔着这么远，林锋也能清晰地感觉到